长风栖歌(38)
洛栖歌冷笑一声:“是又怎么样?差点忘了,你在西风山男扮女装欺辱我,这次权当还了!”
“呸,你也太无耻了点!我无缘无故被你看了那么多次,摸了那么多次,早就还够了。”
“无耻?承让了。”洛栖歌看着那渗出血的伤口,丝毫不心慈手软,将药尽数倒了上去。
祁长风顿时发出凄惨的哀嚎:“洛绝!洛大人!洛栖歌!你轻点!轻点啊!”
“长痛不如短痛,你忍着点。”
“不!洛栖歌!小歌!我求求你,慢点!我疼!”
祁长风继续嚎,洛栖歌终于停了手,将药瓶放在桌子上,然后松开了她的背。
“洛栖歌,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暂时还没兴趣!”
祁长风:“……”
洛栖歌替她小心地盖好被子,又从怀中掏出好几瓶伤药来,“这是平护司秘用伤药,很有用。”
长风瞥了一眼,“那就谢过洛大人。”
洛栖歌冷笑了一声,忽然就发现这人很欠收拾,明明刚才洛栖歌喊得挺好的,这会儿又变成洛大人了。
祁长风看着她那不怀好意的冷笑,心里没来由发寒,然后紧张兮兮捂紧自己的被子,“你还想干嘛?”
洛栖歌:“……”是不是被她误会了什么?
她也不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叮嘱完她好好养伤,就打算回去。
才走了两步,身后传来急呼:“洛栖歌!你怎就这样走了?留下来,陪本公主守岁!”
祁长风见她回过身,一阵心虚,将脸埋的更低了些,止不住心头狂跳起来,一时又有些后悔将话说出口来。
洛栖歌看着她那躲闪的模样,轻轻走了过去,在床侧坐下来。
祁长风更加局促不安了,可是又一想,自己到底在慌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是怎么想的,心下稍稍释然,便壮着胆子得寸进尺,“洛栖歌,今晚不许问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好。”
“以后不许这么对我!”
“好。”
“还有……以后不能占我便宜。”
“好。”
那就好,祁长风将脸埋在被窝里得意笑起来。忽然想起了最后一条,又有点后悔了,其实给她占下便宜也没什么。
想着想着,睡意沉沦,捕捉着萦绕在身旁清冽的香气,像是最好的安神香,让她再也睁不开眼。
洛栖歌看着她那酣然睡颜,再也移不开眼来,说好一起守岁,却先耐不住睡去,她静静看着,轻笑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钟鸣之声。床上的人也只是稍稍蹙了眉,并未醒来。洛栖歌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附在她的耳侧,小声说道:“新岁纳福。”
最后,她忘了眼殿外灯火,又细细给她掖好被角,方才离去。
第52章 抄书
若不是醒来看到床侧的药瓶,长风都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关于洛栖歌的好梦。
走也不说一声。
她不住嘀咕,伸手拿过药瓶,细细摩挲一阵,才舍得从床上爬起来。
不得不说洛栖歌给她用的药真管用,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所谓乐极生悲,便是她兴高采烈地伸了个懒腰,又扯到自己的伤口,扶着床榻疼得直抽气。
这受得什么罪啊!今天可是初一,真是新年不利。
整个大殿中,除了冬儿还有点良心愿意伺候着她,其他的人见她又惹了事,能躲就躲得远远的。
她才不介意,见风使舵她见得多了,世态炎凉她也见得多了,这些算什么!
倒是冬儿嘛,着实让她欣慰,平日里没白疼她。
冬儿也是这个意思:殿下平日对我好,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句话说的哟,让长风差点没泪流满面。
主仆情深时,殿外来了一群老嬷嬷,说带她到太庙受罚。
她差点都忘了,抄经书!
长风最烦的就是这事了!小时候顽劣,老被太傅罚。太傅也够狠,一罚就是罚一堆,写不完还要状告父皇。通常,她都是哄骗着长夜替她抄,可长夜倒好朝着朝着便把笔给撂下,自己偷摸出去玩,最后还得她自己通宵狂补。
抄得多了,以后见到笔墨就浑身不舒服。
老嬷嬷将她带到太庙,大殿中的桌案上早就放好了纸和笔,像是故意来嘲弄她般。
这还不算,她刚跪坐在蒲团上,老嬷嬷拿出厚厚一本经书,并亲切叮嘱道每日三遍,若当日抄不完,第二日多加罚一遍。
这……当真体贴得很呐!还让不让她好好过个年了!
长风看着冬儿将砚中墨一圈圈研磨开,又看看空白的纸张,忍不住头大,直想用脑袋磕桌角,死了算了!
待嬷嬷走后,她才提笔蘸了蘸墨,歪歪斜斜抄了两个字,实在写不下去了,看着冬儿盯着宣纸发呆,她心神一动,笑吟吟问着:“冬儿,你识字吗?”
冬儿看着她那不怀好意的笑,立马猜出几分,头摇得欢快,然后找了个拙劣的借口遛得没影。
刚刚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定是她听错了。
长风将下巴抵在案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抄着。边抄边想自己受得是什么罪,然后不由自主想起阿夜来,那小子待自己可真不错,还愿意帮她抄书,被太傅发现后还一起受罚。
第二日,长风果真不负众望地被加罚了一遍。
她万分不情愿地跟在嬷嬷身后,往太庙处去。恨不得一步能分百步走,磨磨唧唧,嬷嬷却不见得有那些耐心,板着脸让她走快些。
不愧是宫内老人,不像那些个小宫女,听着她杀人,见着她如见杀神不敢冒犯。
她迫于那几个老嬷嬷的脸色,只好走得快些。路过曲阳殿时,她心头骂咧了几句,就差当面啐到祁长景与王贵妃脸上。
正分神呢,也没瞧清前路,一个疯着乱跑的人儿一头撞进她的怀中,力气还不小,她的那个腰和屁股啊,又狠狠跌到地上了。
断了,她想。这下负着重伤,该不会再让她抄那么多书了吧!
老嬷嬷偏不如她的愿,左右架着一把将她从地上搀起来,然后见她还能颤巍走两句,才小心提点着:“公主下次走路注意着点,摔坏了可如何是好。”
言外之意,摔坏了还怎么受罚。
长风无语半天,恶狠狠看着撞她的人,半大的小姑娘,一身贵服容颜精致,她还没责备出口,那小姑娘眼角先挂上了泪水。
她错了,不该如此凶神恶煞地看着一个孩子。
“影儿——”
远处传来了呼声,小姑娘这才敢回过头,委屈巴巴啜泣开。
慌忙迎上前的妇人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然后抬头见着长风,愣看了好一会,才婉声道:“公主见谅,影儿这孩子头一次入宫新奇,臣妇拉不住,一时冲撞。”
她虽未见过陆候夫人几次,对她的印象却不浅。两年前,刚从从四海阁出来去濯州,刚进城就听闻百姓夸耀这位夫人,如何贤良亲善,如何接济贫民。
后来,又听长夜说起过,陆灵兮平日无法无天,连陆候也管不住,虽从未叫过陆候夫人一声娘,也未给她一个好脸色,但却对她的话很是听从。
当时长风之当趣谈听了。可再后来,在相府遇见过几次,见她谈吐温婉端庄,面慈心柔,对待下人也万分体贴,她这才明白这陆二小姐是何心。
如此真心对你的一个人,也定值得你好好待她。
“无妨。”她对陆候夫人笑了笑。
影儿躲在陆候夫人身后,悄悄看了长风一眼,一脸不相信,刚刚还想凶她来着。
陆候夫人一把揪出她,“快给公主道歉。”
影儿撅着小嘴,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对不起。这弄得长风倒有些不好意思,她错开话题,问道:“夫人这是去何处?”
陆候夫人柔声道:“贵妃娘娘有请,我带影儿前去拜会。”
长风差点都忘了,这陆候夫人和王贵妃可是嫡亲的姐妹。她再仔细看去,陆候夫人与王贵妃眉目倒有几分相像,只是面由心生,长风看着她越发慈眉善目。
身后的嬷嬷见二人交谈,面色不喜,提点道:“公主快些走吧,莫误了时辰,抄不完经书。”
长风顿时如临大难,面如土色,迷怔地道了别,看着前面的路越发艰难。
刚走了两步,陆候夫人又叫住了她。她好奇回头,却见夫人走了上来,从怀中掏出了压岁钱递给她,“公主,新岁纳吉。”
她愣住了,这么多年离了长辈,还从未有人给过压岁钱呢。
陆候夫人见她迟疑,笑道:“虽比公主大不了多少,但也算是公主的长辈。这么多年不见,也未准备什么闺中之礼,还希望公主不要嫌弃。”
“怎会!”
长风接过压岁钱,着实欣喜的很。她无意抬头看到陆候夫人,眼底似有藏不尽的哀愁,随着那笑容一点点惨淡。
长风抓住了那哀伤的尽头,念着刚刚提及的“多年不见”,恍然才记起,她幼时曾是见过她的。
那时候,她还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公主,陆候的夫人还是自己的姨母,王岳两家尚还交好时常走动,眼前的夫人也还是个少女,无忧无虑的相府小姐,熟悉的人会唤着她的闺名珺儿。
她那时会缠着父皇准许自己到岳父玩。可一道将军府,外祖母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便让舅舅在侧轮流看顾。
有一次轮到了小舅舅岳定霄照看,他直接把自己给带到兵营去了。那天,她生平第一次见到整齐的兵戈,却被那激烈呃呃呃打斗声吓得说不出话来。
当时,小舅舅还说:“长风真勇敢啊,见了都不怕。昨天带你表哥来,他吓得都尿裤子了。”
长风听了这夸赞,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直到中午,营帐里走来了一个亭亭的姑娘,她只记得好看极了,一把接过她,责怪着小舅舅不该带她来,会被吓到的。
小舅舅只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傻笑看着她。
长风窝在她的怀里,觉得她说得太对了,立刻很给面子的哭了起来。
之后隐约记得小舅舅被祖父骂得很惨,而那个姑娘一直抱着她躲在屋外偷听,心疼不已。
小舅舅受了罚出来后,才不情愿地接过了她,提了提她的耳朵。
在晴朗的午间,阳光斜撒在院内,那个姑娘挥挥手,说自己该走了。
岳定霄急急唤了一声,长风听得真切,是叫珺儿。
然后珺儿扭过头来淡淡笑着,“定霄,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说好,眼底全是温柔。
长风至今还不能忘了那神色,许是小舅舅给她的印象全是严肃。如今想来,该是喜欢吧,平日征战沙场的热血儿郎,也只能把喜欢藏在心头,溢在眼底。
而他的珺儿,刚巧知道。
长风都不记得是不是那一年了,也是个新年,父皇给小舅舅赐了婚,她也不知道是谁,只记得在曲阳宫碰到了珺儿,她很高兴将自己搂在怀中,塞给自己压岁钱,并说:“新岁纳吉。”
她也回说:“新岁纳吉。”
然后,就他们就没有后来了。
长风坐在殿中,扔掉了手中的笔,隐隐觉得心口很疼。她抬起头来,恰好见着正殿中立在侧处的灵位。
先行皇后岳氏的灵位。
她轻轻走上前,轻轻碰了碰,至今才觉得万分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