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49)
僵持半晌,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无形的压力令谢栖难堪,按在椅子上的手背鼓起青筋,“赵殊意,”他压低嗓音,“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在乎我?”
赵殊意默了下:“怎么,你想在这里吵架?”
当然不能在这吵,但人的理智有限,谢栖压抑过头有些失控,口不择言:“是你逼我吵,你就是想让我难看。”
“……”
谢语然在最近的位置旁听,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这里也明白大事不妙,连忙拉住他:“这是干嘛呀,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谢栖充耳不闻,盯紧赵殊意:“今天,我想要的礼物其实不是求婚,但你根本不明白。你不知道什么是‘惊喜’,明明那么简单,只要你稍微主动哄我两句,给一个用心的礼物——随便什么都行,我都会觉得惊喜。可你只会敷衍。”
“别说了。”谢语然又拉一把。
谢栖甩开她:“你每天都是想冷就冷,想热就热,我围着你团团转,战战兢兢,心慌了一下午,还要在外人面前强颜欢笑。这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吗?你故意的。”
赵殊意还什么都没说,谢栖就自己崩溃了。幸亏有不间断的乐队演奏压住了谈话声,不至于给全场的客人听笑话。
其实也不好笑。
赵殊意沉默了两秒:“你别发神经。”
“‘发神经’?”谢栖自嘲,“这种表现在你眼里是发神经?那我喜欢你十几年,几乎每天都是这么纠结着煎熬过来的,是不是早该病死了?”
赵殊意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第40章 千百回
赵殊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显然有问题的是谢栖,不是他。
像一台程序运行错误的机器,谢栖说完就死机了。
正巧音乐演奏到激昂处,琴音“当”的一声惊心动魄,谢栖眼神一慌,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失控说漏了什么,猛地转身,逃离现场。
赵殊意还在错愕中,没消化什么叫“我喜欢你十几年”,旁观全程的谢语然突然拉起他:“殊意哥,先去切蛋糕——切蛋糕好吗?”
扫视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容不得拖延。谢语然不给他们当众闹尴尬的机会,暗暗地推着赵殊意跟上了谢栖。
众目睽睽下,他们站到了一起。
一个愣神,一个僵硬。
附近围着谢语然在内的七八个亲朋好友,面前是一座整整七层的奶油蛋糕塔,赵殊意扫了一眼身边的人。
如果说谢栖刚才的状态是强颜欢笑,那么现在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了。他假装镇定,一眼也不敢看赵殊意,全部注意力放在服务生递来的蜡烛上,亲手插好,一根根点燃。
——流程错了。
应该先讲几句生日感言活跃气氛。
但仓皇中,谢栖已经顾不上铺垫。他指挥关灯,宴会厅的灯光顿时熄了大半,点点烛光闪烁,音乐换成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谢语然带头唱,合唱声一起,有人笑有人拍手,气氛自然而然地热了起来。
该许愿了。
朋友递麦克风,以为谢栖会讲几句,但他没接。他默然站在蛋糕架前,眼神随摇曳的烛光发抖。
赵殊意离得最近,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猝不及防的真相和戛然而止、算不上表白的表白,把赵殊意也打蒙了。
并肩而立的一对爱侣,受着全场无数的艳羡,却一个都没有笑。
赵殊意怀疑刚才谢栖说错话了,或者,是一种古怪的恶作剧。
“喜欢”是什么东西?“十几年”又是什么意思?
十几年前他们才多大?
谢栖暗恋的那个人……
难道是他吗?
——开什么玩笑。
但如果真的是玩笑,进行到这一步谢栖也该笑了吧?为什么,他依然对蜡烛发呆,生日歌奏了两遍,还没把许愿的流程走完?
“谢栖。”赵殊意催了一声,“不知道有什么愿望吗?”
他声音很低,却像闪电下惊雷,谢栖猛然回魂,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他一眼又飞快地低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摆许愿的姿态。
可惜今晚人多,没机会立刻把话说清。
幸好今晚人多,不用立刻把话说清。
谁也不知道谢栖许了什么愿,他低头吹蜡烛,朋友们围成一圈,帮忙吹熄。
灯光重新亮起,水晶吊顶璀璨得像一场梦,四周的祝福声是梦里朦胧里的杂音。
伴奏换成了欢快的小调,谢栖终于笑了一下,是一种人机感的笑,面部肌肉听从大脑指挥,调整到标准角度,看不出真实情绪。
但好歹做完了该做的事,后半程比较随意,宾客们吃吃喝喝,交际一下,有人准备离场,有人准备换装,参加接下来的花园派对。
切完蛋糕之后,赵殊意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谢语然依然坐在他身边,隔几分钟看他一眼,好似已经做好全副准备,等他一发问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他谢栖的所有秘密。
然而,赵殊意一个字也没问。
谢栖也没再来过,他在躲赵殊意。直到酒宴散场,留下的客人们换场去楼下花园继续第二轮庆祝活动,赵殊意也准备离开了,一站起身,发现他的目光突然投过来,仿佛一直在“监视”这边,反应极快。
赵殊意顺着那目光望去,谢栖终于不躲了——大家都下楼,宴会厅大门只有一个,谢栖在门口送客,想躲也躲不开。
在他们以往无数场不同程度的交锋里,谢栖输的次数数不清。但以前所有失败加在一起,也不如今晚这句“喜欢你十几年”输得彻底。
他送完宾客,赵殊意最后一个走过来。
无论是表白的人还是被表白的人,表情都有点一言难尽,都没从这件本该甜蜜的事情里体会到快乐。
赵殊意还是觉得没实感,难以置信,甚至错乱。
“不解释两句?”赵殊意问。
谢栖沉默片刻:“换个地方说。”
“去哪儿?”
“回房间换衣服。”
谢栖走在前面,后背在赵殊意无声的注视下绷紧挺直。
他们在酒店各有一个房间,没安排在一起。因为谢栖随时需要接待朋友,可能会很吵,影响赵殊意休息。
走进谢栖的房间时,已经九点多了。窗外夜色浓稠,楼下花园的舞台灯亮了起来,台上在弹吉他,笑闹声隔窗入耳,台下似乎有人落水,泳池里“哗啦”一声,紧接一阵爆笑,越发衬得房里的他们寂静如死。
谢栖说是回来换衣服,但站在衣柜旁边,一动也不动,看样子很难开口。
赵殊意问:“你不是在开玩笑?”
“你觉得好笑吗?”
“还行。”
“……”
谢栖又沉默了。
赵殊意问:“‘十几年’是真的?从哪年开始的?初中?”
“初二。”谢栖低声答。
赵殊意点头:“初二的哪一天?为什么喜欢我?”
他活像是长官审讯犯人,冷静得令人不适。谢栖一整晚都情绪不稳定,现在更难受:“你能换个语气吗?”
可以是可以,但赵殊意不确定什么语气会更好,至少“平静”永远不会出错。
“那我不问,你自己交代。”他说。
“我不想说了。”谢栖一脸难堪,“你又不在乎,别逼我自取其辱了。”
赵殊意口吻不改:“那你要藏到什么时候?一辈子都不说?”
“对啊,带进棺材里。”谢栖嘲讽道,“你只是好奇,想看我的笑话,对吧?”
他可以不用问句的。
但他语气虽然消极,眼睛却依然盯着赵殊意,想从那张冷酷的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跟动情有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