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哄我是吧!(135)
“你猜我刚刚站在这里看什么。”
“拼图。”
“……”
“你猜我现在想说什么。”
“顾临好烦。”
“…………”
纪曈抬脚就踩。
顾临轻笑,站那任他踩完,垂手捡起挂在沙发背上的毯子,重新把人裹住。
纪曈总觉得他有话要问,把头从他脖颈间抬起来,等他开口。
“记得2月24是最后一次说话,”顾临抬眼看他,“那还记不记得我问了你什么。”
纪曈嘴巴嗫嚅了一下,很想说忘了,奈何躲不开顾临的视线。
纪曈怀疑只要他一心虚,顾临就会回房间拿出手机,把记录调到那天,然后恶魔低语念那句“我临死前会把妻儿托付给你,你临死前也可以放心把妻儿托付给我的一辈子的好兄弟”。
这话纪曈不久前刚刚听过。
…在主卧浴室。
他撑着墙站不住,正要推人喊停的时候,顾临忽然俯下|身,贴在他耳际,哑声说了这一句。
后面的事纪曈不太想回忆,只知道现在他对“兄弟”这两个字过敏。
纪曈真是怕了,含糊地应了声:“嗯。”
应完,正想着如果顾临问具体内容该怎么囫囵过去,紧接着听到——
“现在呢。”
“嗯?”纪曈一下被打断思路。
顾临目光牢牢锢着他:“现在把我当什么。”
顾临再度抬手,靠过去,两人又一次额头相抵,在这个深夜安静又亲密地触碰彼此的灵魂。
“当…顾临,当爱人,”纪曈声音柔和下来,用着和那年相同的句式,慢声道:“就是那种我死了,你只能给我‘守鳏’,从一而终,不能和其他人结婚,只能做个阴暗鳏夫的一辈子的爱人。”
“要是你死了…”纪曈故意顿了下,忍着笑,“那我就带着你的巨额遗产,买岛买船,吃喝玩乐,今天在柏林,明天去巴黎的爱人。”
“怎么样,这答案还满意吗,”纪曈撞了撞他额角,“谁叫你无缘无故立什么遗嘱,你自找的。”
“不怎么样。”
纪曈还以为顾临这句“不怎么样”说的是遗产,正要张口,唇角却被亲了下,然后听到顾临的声音。
“我不做鳏夫。”
纪曈:“……”
两人踩在人生起跑线的地方,却在说终点的事。
“又不是让你现在做,”纪曈说着说着,语气也跟着认真起来,“吓唬你的。”
“我才不让你年纪轻轻给我守鳏,长这么好看,当个阴郁鳏夫多可惜。”
“我是说七老八十后,万一我……”
“没有万一。”
顾临打断他。
纪曈披着毯子,但睡衣衣领松散着,刚刚在顾临身上挂了下,来回间领口皱褶得更厉害,露出小半截锁骨,顾临抬手,跟以往无数次给他掖被子穿外套那样,平静又寻常地替他拢好睡衣衣领,然后砸下让纪曈脑子跟着一嗡的三个字——
“一起走。”
纪曈彻底怔住。
他没有转身,没有回头,但纪曈知道他身后的墙上正挂着一幅永远缺一片的拼图。
拼图上有一盏小灯。
是纪曈专门定制的,一盏很小的,只有巴掌大的仿煤油灯,悬挂在墙上,单独照着那幅环游行星拼图,也只照着拼图。
灯是纪曈从柏林回来之后买的,没有开关,只要电池有电,灯就不会熄灭。
为的就是如果哪天,顾临又一个人待在这间公寓,一个人坐在客厅,起码还有盏小灯亮着,照着那幅永远拼不好的拼图,告诉他等的人会回来。
纪曈知道“死亡”是必修课,很少去想死后会有什么,可现在,他听着这句“一起走”,忽然想起那堂《爱与性》的课。
“你知道我在六教上的那节心理课,下课铃响前,施教授放了一张ppt,上面写着什么吗?”
顾临揉了揉他后颈,示意他继续说,他在听。
“大致意思是,宇宙和历史是无限循环的。”
“北宋哲学家邵雍创建过一套推演宇宙万物兴衰的数学模型,计算得出这个周期是……”
“十二万九千六百年。”顾临接住他的话。
纪曈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你知道?”
“嗯,听过。”
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后,宇宙毁灭再重启,所有人、事、历史都会精确无误、分毫不差地重新上演。
你我再次诞生,然后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再次相遇。
纪曈微转过头,余光扫了后背墙上那幅“环游行星”一眼。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古代哲学对时间的象征描述,绝非科学理论。
比起这个“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他或许更相信庞加莱回归的最低时限和物理宿命,相信粒子终将回归近似初态,相信熵增定律所指明的不可逆。
但至少在想到“死”的这一秒,他选择了这个哲学概念。
“好,我们一起走。”纪曈回答。
他会和他一起坦然迎接死亡,然后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后,再度相遇。
而遗失的那195天,就像那片被顾临扔进蜡灯的碎片,永远挂不到墙上,但也永远安稳地封在蜡灯里。
因为有了它,拼图至此“完整”。
-
第一场春雨落尽,纪曈把棉服换成了春衣。
他挑了个时间,把衣柜里的厚衣服整理了一遍,又拉着顾临添了一堆新的。
主卧衣柜塞不下,纪曈便腾了场地。
客卧彻底闲置下来,兜兜转转变成了纪曈的衣帽间。
里头该搬的东西都搬了,唯独剩下一张床。
纪曈原本想把床也拆了,顾临没让,纪曈问他原因,顾临也没说,然后在当天晚上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两张床的必要性。
客卧的床就这么保留了下来。
四月上旬开始,安京飘起杨柳絮。
纪曈早就习惯这“毛毛毛毛”的场面,顾临虽然不过敏,但他不喜那种柳絮沾脸的触感,每每经过校外那条柳树路,眉头都压着,纪曈就很有眼力见地哄一会。
顾临不过敏,不代表没人过敏。
比如生在江城,养在江城的陈永杰,自飞絮起,纪曈就没见他摘下过口罩。
最严重那天,大半夜还发了个朋友圈,说安京的风和毛毛太癫狂,他要回江城。
纪曈点了个赞。
千盼万盼中,陈永杰终于迎来“转机”。
“对,我高中班主任联系我了,问我有没有时间回三中,做个高考减压和经验分享讲座。”
“时间应该安排在5月6号或者5月7号,连上五一假期一起,大概有一个多星期。”
“前两天招生办老师也给我打了电话,给我发了份安大ppt模版哈哈哈。”
陈永杰放下手上的啤酒说。
李原抬手向包厢服务员又要了一扎啤酒:“招生办常规操作了。”
“我听说去年哪个省的学生,好像考了710还是711的,成绩公布半小时,招生办老师就出发了,连夜登门。”
葛光:“我们学校还算好了,隔壁招生组还有提前蹲守的。”
田子萱:“去年好像被隔壁截了我们的胡,据说把招生组老师气得两天吃不下饭,江城三中又是目标生源高中,可不得能抓就抓吗。”
崔明英问陈永杰:“招生组老师就给你发了份ppt模板?”
陈永杰实话实说:“没有,还让我盯一盯好苗子。”
李原:“就知道。”
陈永杰鼻炎还没好,抽了张纸巾擤了擤,说:“招生组老师还问我三中有没有邀请临哥回去分享经验,他说临哥也在三中待了一个来月,刚好高考也剩一个来月,这场讲座就是为临哥量身定做的。”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