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使唤他,真的(19)
想来小久也不会在这里,宁作拐向了左边。
脚下是条棕色的泥路,他边走边张望,越走越远,两侧店铺开始变得零散,所剩不多的几处住宅四周长满了杂草,屋子里也没有一点生活气息。再回头,菜市已经缩成一个小小的长方形色块。
宁作一直都以新人的视角观察周遭的景物,等走至泥路终点,他开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个十字分岔口,正对面斜侧方一百米的地方,水面起伏闪着亮光,水流中间有条两脚宽的窄路。
目光一顿,宁作脑海里几乎立刻有了画面。
这不是那个一来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的水塘么?
宁作才发觉他在往村口走,再前面空无人烟,只有大道上会停几辆载人离开的汽车,但小久是不会独自出村的。
还是找错了地方他稍微有点烦躁,擦了擦额间的汗,不做犹疑反身往回走。
哗啦啦——
原本安静得只剩蝉鸣的地方突然响起水流声。
宁作停下脚步,带着疑惑转头去寻声音的源头,只见水面上多出个黑影。烈日当空距离又远,看不真切,他没有像最开始那样吓一跳,倒产生了某种绝对的直觉,朝那边走了过去。
形状像鼓的石头上放着熟悉的小挎包和衣物,旁边一棵大树歪长过水塘边沿,在水面投下一片阴翳。
小久就聪明地待在那里躲避太阳的暴晒,他静站着,垂着脑袋把全部头发认真地拨到后背,露出了白净的脸蛋和整个胸膛。
宁作在他后侧方的大树旁,他以为他在游泳。
小久却捧起水端详了几秒,随后抬手伸向高处,运动轨迹如静流波浪缓慢荡漾。
水从他的指缝流向手臂,流到肩膀,再落回塘中。一时之间,动与静好像没了分别,他似乎与水融为了一体,成了空中游鱼。
闭着眼睛,脑袋微微仰起,胸膛也随之挺立,手指不断向远处延伸,像是要触碰到十米高的树叶,又或者穿过层层阻碍,摸到更上方的天空。
阳光钻过枝叶往下漏,斑斑点点,沾在水面、胸口、脸,以及湿透的发顶。
睫毛上的光斑仿佛更热一些,小久眼皮颤了颤。
宁作的目光在那凝了两秒,莫名的做贼心虚,他侧身躲在了树干后面。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宁作一惊,被发现了?未免太尴尬,他不可能会承认自己在跟踪小久,弄得好像他有多在意他一样。
眼珠一转,宁作很快就想到了借口。
今天他听到店里的客人说村外大道上的汽车给钱哪都能去。他要回家,来打听一下具体的价钱很合理吧?
做好心理准备,他挺直腰杆回过身,才探出头,却见小久仍然沉浸自己营造的舒适氛围中,手臂自由地摆动,就像在跳舞一样。
……
那脚步声是?
宁作视线一晃,对岸不远处有个男孩。
对方正抱着竹篮从村外往里走,篮里装着许多节竹子,还有一把砍竹子专用的柴刀。里面的东西对他来说有些过重,他走走停停,满头大汗,每走几步就要歇一歇。
等人走近,宁作看清他的脸,同时扬起了眉毛。
这张脸他很难忘记,毕竟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在他面前出现过。只是今天对方穿的是件灰衣服,无法认出是红黄蓝中的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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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水塘边,程日不爽地撇了撇嘴,动作粗鲁地将竹篮扔在了地上,掀起衣摆往脸上胡抹。
擦完汗,他耷拉着眼皮到处乱瞄,手上边挥着给自己人工造风,嘴里一口一口地吐气。
这个时间别家小孩都在家里舒舒服服渡夏游乐,只有他从早到晚都在搬东西。一路上也没有任何可以遮阳的地方,晒得他心烦气躁,正无处发泄,视野里就陡然出现了一个人。
程日眯着眼睛打量水里的人,勾起唇,瞥眼往边上寻了寻,然后弯腰捡起一个有半个拳头大小的石头,直接举起手臂往塘里扔。
“嘿,傻子。又在这鬼画符呢?”
不好揣测他的目的,也就不好判断他准头如何。
石头落在离小久一米远的地方,咚的一声,小久蜷缩了下手指,瞬间睁开眼睛,带着些许被打扰的惊慌转过身。
“哎哟操,”男孩意有所指地看向小久的肩膀,眼露嫌恶,不友善地说,“你不知道自己多吓人啊?真够丑的。”
宁作拧起眉毛,下意识看向小久,他没想到三胞胎捡石头是要往小久那扔,还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不会又要哭了吧?
他瞪了眼对岸的人,抬脚就要往那边走,下一秒却听小久说道:“关你,什么事。”
他神色平静地盯着程日,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到任何遭受伤害该有的情绪,看了几秒后默默转回身,完全不想搭理的样子。
嚯。宁作挑了挑眉。
小久硬刚的举措戳中了程日的爆点,他嘴角抽动着,眉头往下压,随后发出一声嗤笑,开始口无遮拦,话越说越难听,越说越脏:“关我什么事?我就住在这里啊。”他昂起下巴,俯视着小久,语气中满是鄙夷,“我听说像你这样脑子有问题的人平时连屎尿都憋不住,你这天天泡在塘里,不会就在做这种事吧?”
“呕,真恶心。怪不得我觉得附近的树啊草啊越长越不好,啧啧啧,你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污染环境的病毒啊?”说着程日又弯腰捡了块石头,在手里上上下下地抛着,“这也太吓人了,你都要害死村里的人了,你说我该不该管?”他缓缓举起手。
小久背对着程日,看不到后面的情况,但这么些话,心里已经不太舒服了。
他不想和那种人纠缠,开始往岸边游,准备穿衣服离开,眼前忽地闪过一道人影。他反应了会儿才循着那道影子往后看,几秒的偏差,一声惨叫比画面先一步冲击到他。
对面,宁作向上拧着程日的手臂,眼神凶恶。
小久惊愕地张开嘴巴不敢相信,他不知道宁作为什么会出现这里,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像是要确认那人的身份,他彷徨地叫了声:“宁……宁作?”
对面的人回头看他,眼里还带着戾气,语气也不习惯收敛:“干嘛?”
好凶。小久摇摇头,确认了。
为了缓解疼痛程日双膝微弯,这个动作显得人弱势,但他的神色中却没有一点要服输的意思。
他斜眼看向宁作,一愣,想到某件事,声音骤然放大:“又是你?操,你他妈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上次我就看你不爽了。”
宁作手上加了些力度:“哦,你的不爽能起什么作用?”
体型差在那,程日被抓住的手完全抽不回来:“操操操!”他骂着,余光瞄见脚边的竹篮,坏主意钻进脑子,他忍着痛一鼓作气蹲下去,空着的手操起一节竹子就往上抡。
小久在水里视角比较低,他看到程日的动作,吓得急忙爬上岸,边爬嘴里边提醒宁作。
原本宁作也注意到了,但听到声音下意识头往后偏。他没跟小久对上视线,只见对方脸色苍白,惊恐的眼神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
宁作很快就反应过来,也明白了小久的意图,但此时竹子只差十几公分就要结结实实打到他,抬手拦根本来不及。
三个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不安和紧张。
等宁作再往小久那看,对方已经狂奔而来,眼睛正一瞬不敢移地盯着他。两人视线交汇时,宁作脑中白光一闪,他脚底踩实,身体猛往后仰,电光火石间,竹棍擦着他的侧脸一划而过。
只是宁作躲过了击打,却算不上完美避开。
竹子的截断口并不平整,边角处留了块尖尖的残渣,凸出来延展了攻击范围。
尖端划过皮肤,宁作左脸从鼻翼到太阳穴,很快就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伤口实际很浅,但混合着汗水往下流的模样加重渲染了他的严重程度。
小久开始尖叫,他冲过来一把推开程日,还不够似的,目光到处搜寻,最终落在竹篮里的那把柴刀上。他什么都想不了,嘴里听不清在呢喃什么,伸出手就要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