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69)
两人回了卧室。
躺在床上,姚安予小心翼翼问:“明天出门吗?”
“嗯。”
姚安予来了精神,坐起身追问,“去哪儿呀,我陪你?”
“去看看铺子。”袁冉淡淡道,“总得找点事情做。”
不然,会被吞噬的吧?
“睡吧。”
他说着,佯装呵欠转了个身,回避更深入的谈话。
比在一夜之间被所有人抛弃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好不容易寻得的前路根本不存在;
是慎之又慎献出的心给错了人;
是恨到想要同归于尽却下不了手;
是事到如今还在祈愿那些人也曾有片刻为自己着想过。
耳畔,姚安予平稳的呼吸渐起。
袁冉重新坐起,赤脚下了床。
真的睡不着,就算睡了也会整夜整夜做噩梦。
梦里的可怖场景愈发多起来。
不睡只是萎靡罢了。
睡了兴许就被吞噬在无边幻境。
裹着毯子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天空。
他想看看清晨光线是如何缓缓冲破这至暗时刻的。
太阳一定会升起的……对吧?
对吧?
一夜无梦。
姚安予到点就醒了,果不其然,睁眼一看,袁冉又不见了。
屋外依稀能听见碗筷的动静,他放下心来,不疾不徐穿起衣服。
今天的早餐简直快赶上五星级酒店的水准,满满一桌,什么品种都有。
姚安予边往嘴里送鲜美软糯的虾粥,边问:“哪儿买的,真好吃。”
“哦,让立洲酒店送过来的。”袁冉随口道。
“噗……”姚安予差点没把粥吐出去,但一想吐出去就是白白浪费几十块,又僵着脸吞了下去。
“你……”他一脸痛心疾首,“昨天那个文件袋拿来我看看。”
袁冉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显露出高兴的表情,不一会儿就把袋子送了过来。
姚安予一脸正色,“我不是要接受这些,我是要替你保管,以后你的生活费,就从这里扣。”他说着,指了指眼前这桌超豪华早餐,“就从这一顿算起。”
被“克扣”了生活费的人似乎完全不在意,低头喝了口牛奶,全盘应下。
饭后,袁冉打算出门,姚安予背上包也跟了上来。
“去看铺子?我也去。”
“行。”袁冉披上外套,“我开车。”
袁冉说的车,姚安予还是第一次见到,非常朴素的一辆代步车,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置办的。
姚安予凑近敲了敲引擎盖,及时予以肯定,“很好很好,以后衣食住行就对标这辆车来。”
车行了十几公里,慢慢驶入老城区的居住带,姚安予看着前方愈加狭窄的街道,有些不明所以。
他以为袁冉说的铺子应该在开发区的写字楼里,或是商区的某个店面里。
下了车,望着静谧的带了点法式风情的巷子和间或带着小院的有些像民宿的屋群,姚安予脸上除了茫然就是茫然。
谁知袁冉直接跨进了一个有些枯槁的小院,打开了和小院紧贴的楼房门。
“这扇是后门。”袁冉边解释,边引着姚安予往里进。
灯光四起,姚安予这才看清,这是间兼带售卖咖啡的书店,似乎是整间转让给了袁冉,还完整保留着上个店主打理的样子。
“原来是书店啊,挺、挺好哈。”
姚安予搞不懂,这种几乎没有市口和商机可言的铺子,得了失心疯的人才会盘下吧?
难道是被骗了?!
他惊疑不定用余光打量忙忙碌碌擦拭着柜台的人,顶灯的暖光打在那人脸上,也让那连日来愈发苍白的脸显出些血色来。
罢了罢了,袁冉高兴就好,只要他心情能变好,挥霍几个又如何,反正以后的支出,自己会牢牢盯着的。
“今天营业吗?”
姚安予也不想闲着,撸起袖子朝正门走,拉开门的瞬间,就听门檐上悬着的飞鸟铜铃发出清澈旋律,相当治愈。
“卖书可以,咖啡还不行,得招工。”袁冉埋头擦桌子,随口道。
姚安予点点头,从前门走出去,叉着腰抬头看,店名是一串英文:Lovell 's Day,用漂亮的繁复铁艺镶嵌在水泥做旧的底部肌理上,即便姚安予对美学没什么认知,也觉得这门头相当有质感。
他对屋内喊道:“门头应该不需要换吧?”
里头,正在擦拭桌子的人手下一顿,好半晌才淡淡道了声,“还没想好。”
“lovell什么意思?是lover的变体吗?”姚安予好奇道。
“也许吧。”袁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太清楚。”
姚安予又仔细欣赏了一会儿,郑重提议,“我瞅着真的是不错,要不还是别换了。”
里面的人没有再回应。
就在姚安予以为袁冉是没听见,准备进门找对方时,背后突然被轻拍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朝自己点头示意,“姚先生您好,请问袁先生在吗?”
“哦,他……”姚安予刚想说袁冉在里头,突觉这事儿不对,一个健步拦在门口,“你谁啊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抱歉,失礼了。”西装男微微躬身,从内袋掏出名片,恭敬递上,“鄙姓金,是宋知舟先生的代理律师。”
姚安予一听宋知舟仨字就头疼,想趁里头听到动静前先把人打发了,却听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袁冉手里握着洗到一半的毛巾,此刻还淅淅沥沥滴着水。
他朝姚安予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便也不再拦着。
西装男带着职业笑容,又向袁冉递过来名片,“袁先生您看方便进屋聊么?”
袁冉双手还滴着水,对方递来名片压根儿没接,直接扭头进了店里,却没引对方往茶座走,带着人径直朝书架区去。
“说吧。”袁冉在两排书架间站定。
西装男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资深律师,被如此不客气地对待丝毫不觉得尴尬,依旧保持着彬彬有礼的笑容,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袁冉。
当然,袁冉只是垂眸打量了一下,依旧没有要接的意思。
金律师也不着急,将文件连同自己的名片轻轻放在书架,“这次来,是代宋知舟先生向您提出离婚诉求,我方的条件已经全部罗列在协议里,您可以抽空看看,如果没问题就……”
“宋知舟呢?”袁冉打断对方,“他要离婚,就让他自己过来提。”
“袁先生,是这样,这件事目前是由我……”
“让他自己来。”袁冉再次打断对方,“我不会跟第三方谈。”
闻言,金律师慢条斯理扶了扶眼镜,“袁先生,恕我直言,您早日签了对您有好处。”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我的当事人并没有见您的意愿,尽量减少照面次数也是本次委托的要求之一。”
“哦?”袁冉轻嗤,“那就拖着吧。”说罢,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金律师也没坚持,欠了欠身便离开了。
在马路对面百无聊赖数着地上砖块的姚安予眼见西装男从店里出来就直接开车走了,心想应该能回店里。
屁颠屁颠往回跑,刚跨进门槛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巨响。
他赶忙往里冲,就见地上七零八落散着书,而袁冉正蹲在其中默默整理。
“怎么了这是?”姚安予立马蹲下帮着一起捡。
“架子螺丝松了。”袁冉沉声道。
“什么?!”姚安予吃了一惊,“待会儿我回家拿工具过来修。”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袁冉摞好一沓就往隔壁架子搬。
身后,姚安予还想争取争取,突然从地上的书本间抽出一本像是稿件的东西,定睛一看,封面上明晃晃印着《离婚协议》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