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12)
“许芝……许芝……”宋知舟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好半晌才道,“她一定是个恬静的人。”
袁冉没想到宋知舟居然愿意和自己聊许芝,心里有些动容又有些莫名的扭捏,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还、还好吧。”
“那你应该每年都会去祭拜吧?”宋知舟柔声问。
然而这一次,今日格外健谈的袁冉并没有没有答话。
第9章 温柔暗潮
袁冉是十五岁才回的袁家,袁百梁对掩盖他身世一事颇费了些功夫。
对外,他宣称袁冉是孟清兰生在国外的小儿子,从小就在国外陪伴孟清兰的父母,鲜少回国。
这个理由很合理。
袁百梁人生第一桶金就来自于孟清兰家族的扶持,靠着孟家的鼎力支持,他从码头货运小老板,一点点脱颖而城临城新贵。
那孟家二老,向他讨个娃娃承欢膝下,倒也没什么不妥。
从孟清兰立场来说,要接纳丈夫不忠行为已经足够羞耻,更别提容忍这个行为的“恶果”——袁冉。
既然明面上孟清兰就是袁冉的亲生母亲,那么许芝的身份就极其尴尬。
许芝是袁冉封尘的身世,是孟清兰心上的疤,也袁百梁抛之脑后的秘密。
袁冉刚到袁家时,就被“全权”抛给了孟清兰,行踪由对方一手掌握。
第一年,他擅自跑去祭拜许芝,孟清兰盛怒之下断了他两个月生活费。
袁百梁平日忙于工作,几乎对他不闻不问,而孟清兰表面功夫做得又极好,是以袁冉只能硬生生扛下那饥寒交迫的两个月。
孟清兰对他的掌控,直到袁绮鸢远走异乡后才渐渐变弱。
他得了继承权,个人自由逐渐增多,后面还去了国外读书,算是彻底放飞,对孟清兰也没儿时那么多顾虑了。
然而,回到上面宋知舟提的那个问题,要问他是否每年都会祭拜许芝?
答:很遗憾,没有,即便他很想。
袁冉偶尔觉得自己也挺下作。
在衣食无忧的放荡生活和自己的母亲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见袁冉迟迟不说话,宋知舟猜不出原因,只能试探着提议,“不如下次我陪你一起去祭拜你妈妈,如果你愿意的话。”
“一起?”袁冉没想到宋知舟会说出这种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对啊。”宋知舟伸手握住袁冉放在被子外的微凉手掌,“我是你丈夫,陪你祭拜先母,是再份内不过的事了。”
袁冉很想说,傻子,你根本不需要承担这些额外的责任。
他还想说,丈夫算什么?丈夫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伤害另一半的群体。
但他终究没忍心拒绝,浅浅道了声“好”。
—
自从病了那一场后,袁冉和宋知舟的关系似乎贴近了不少。
譬如,袁冉离家时会和宋知舟报备行程。
宋知舟偶尔拿小本子画速写,请袁冉当模特,对方也不会拒绝。
一来二去,两人似乎回到了高中那会儿“虽然八杆子打不着,但意外能聊上几句”的关系。
宋知舟在钤园的生活很简单,也很低碳环保——用人话说,就是袁冉绝对不会过的那种生活:早睡早起,看书、画画、倒腾花园、偶尔还给杂志供稿。
宋知舟虽然不会干涉袁冉玩乐的自由。但每逢对方出门,他还是会婉转而隐晦地表露自己的不悦。
放以前,袁冉自然是全当看不见。
但现在两人关系缓和,袁冉虽不会给予回应,但也不再反过来嘲笑对方多管闲事。
这天,久未出现的靳少彰打电话约袁冉晚上聚聚,说是“会来不少人”。
袁冉随口答应。
自从姜月明卷款跑路后,他已空窗了近俩月,实在是有失他一贯水准。
靳少彰在party审美上和袁冉相当贴近,袁冉有预感,对方今晚邀请的人里一定能出现合自己心意的对象。
他心下窃喜,将宋知舟塞给自己的书重重合上,吹了声口哨就上楼去了。
宋知舟原本坐在袁冉对面画着以袁冉为模特的小像,没想到那人才坐下五分钟,接了个电话就跑了。
宋知舟摇摇头,深知袁冉是个闲不住的,好在画面大体架构已经定好,没模特参考也能凑活画完。
24开的方形纸张很快被填充进了生动内容。画面里,袁冉聚精会神翻阅书籍的样子,乍一看还真有些书卷气。
宋知舟满意地在右下角签上名,正这会儿,袁冉又哼着小曲下来了。
宋知舟噙着笑转身,想招呼对方过来看画,可刚觑见对方打扮,笑容便僵在了唇边。
袁冉今晚打扮得分外用心,每一个细节都用财力加持过——那是人类雄性打算猎艳时才会有的下意识行为。
看到宋知舟望过来,袁冉也不心虚,在如今的他看来,自己和对方更像两个相处和谐的室友。
“今天可能不回来。”他边说边费力地给自己戴表,扣了半天依旧没扣上。
一双手伸过来,宋知舟替袁冉戴好表,期间未有什么言语。
袁冉想和他攀谈两句,也被对方用几个简短的音节糊弄着应付过去。
戴好表,宋知舟道了声“我先回房”,便顺着楼梯上楼了。
印象中,这好像还是婚后第一次,宋知舟甩开自己先走。
虽说宋知舟不止一次剖白过自己有多喜欢袁冉。
但袁冉这边确实是个对爱情没什么兴趣的无心浪荡子,要他相信宋知舟,并感同身受,实在是很难……非常难。
不过,要说袁冉对宋知舟没有任何特殊感觉,也不尽然。
只是这种特殊感觉,并不是宋知舟想要的那种。
在袁冉内心深处,他并不想和宋知舟发展成和姜月明之流那样的关系。
在他看来,宋知舟凭借恋爱脑,一时冲动委身于自己这种只知斗鸡走马的俗人,实在是……罪不至此。
靳少彰曾点评宋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并不是一句戏言。
理论上,宋知舟只要不乱花,靠着手里的剩余资产也能体面地过完一辈子,继续做他皎皎如月的浊世佳公子。
而袁冉这里,即便袁百梁如今富甲一方,但他能分得多少还未有定论。
他和宋知舟之间的这桩婚姻,究竟是谁高攀谁,确实很难估量。
袁冉以前没想过那么多。
他这不足二两重的榆木脑袋,整日只顾着吃喝玩乐,酒比三家。
如今用在思考宋知舟的问题上,简直快把他CPU烧废了。
有些颓然地坐到沙发,刚坐下就觉得大腿硌得慌,抽出来一瞧,原来是自己不小心坐到了宋知舟的硬皮画本。
这本子约莫两指厚,已经被画了大半本。
袁冉随手翻开第一页,居然是自己端着酒杯小酌的半身像。
袁冉不太懂画,但觉得宋知舟画得挺像,符合他朴素的价值观——“像”≈“好”。
翻到第二页,是自己盘腿坐地上打游戏的背影,这张动态抓得很好,完全看得出袁冉当时那一局对战有多激烈。
轻笑一声,又往后翻。
第三页是袁冉出门跑步时在门口做拉伸运动的简笔速写,可能是因为自己一直在动,宋知舟用了几乎不间断的连笔来表现,没什么细节,但相当传神。
第四页、第五页……最后一页。
全是袁冉。
他合上速写本,难以估量宋知舟一天要花多少时间在自己身上……在自己这个,从未给予任何回应的人身上。
一种突如其来的愧疚席卷上心头,又被袁冉狠狠压下去。
他将画本推远,起身往门外走。
开门的那一刹那,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将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取下放在了玄关柜上,这才带着一脸复杂神轻轻带上了门。
宋知舟在二楼窗前挑开帘子,正好看见袁冉的座驾驶出钤园。
车尾灯明灭变幻,在他光洁白净的脸上留下扭曲映射。
放下布帘,他坐回书桌前,从抽屉里抽出一封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