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16)

　　然而话既出口，覆水难收。
　　意料之中，身边人一下子失了方才雀跃，车内登时陷入难以名状的寂静。
　　过了好半晌，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轻轻盖到袁冉手背。
　　“我的男伴难道不是你么？”
　　那声音里透着试探与委屈，让袁冉实在说不出否定的回答。
　　末了，他还是决定嘴硬一把，“行吧，你也是第一次去，我就带带你。”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手背上传来打着轻巧圈圈的柔滑触碰，似有若无。
　　袁冉明显感到宋知舟最近“放肆”了不少。但想来两人亲也亲过了，“睡”也“睡”过了，这要是放别人那里，大小也得是暧昧期。
　　也不知怎的，到了他俩这里，袁冉就跟个油盐不进的倔驴似的，迟迟不愿更进一步。
　　手背的触感，退一步是调皮，进一步是调情，只看袁冉如何回应。
　　啪——
　　袁教授“一脸正气”，干净利落打飞那只手，用的力气还不小。
　　“开车呢，别闹。”
　　“哦……”
　　……
　　两人刚下车便有眼尖的泊车小弟朝这儿跑来。
　　袁冉随手向边上递去钥匙，等了一会儿却是没人接，转头一看，就见泊车小弟正红着脸朝另个方向发呆。
　　袁冉不用朝那边看，也猜得出这人是中了什么邪。
　　能让人露出这种呆滞样的，在场人里除了打扮得招蜂引蝶而不自知的宋知舟，还能有谁？
　　所谓的“招蜂引蝶”。
　　宋知舟今天披了件长款羊绒外套，内里却搭了条斜襟的紫灰色绸缎短衫。
　　版型不算修身，但材质极其贴合皮肤，领口处没有纽扣，别了支珐琅胸针勉强扣住，步行时隐隐绰绰显出诱人遐思的漂亮肌理。
　　这幅打扮，袁冉出门前就看到了，那人问这样穿好不好。
　　他内心：简直是好到不得了，好到自己那颗事关雄竞尊严的攀比心都蠢蠢欲动起来。
　　他面上：“无所谓吧，乌漆嘛黑，谁管你穿什么样啊。”
　　可如今袁冉又有些怨怼自己这张被嫉妒冲昏头脑的破嘴。
　　他天天看宋知舟，基本也习惯了这人的颜值暴击。
　　但马上要进的地方，那儿的男男女女，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第一次见这人。
　　至于会出现什么效果……
　　眼前一副呆傻流口水样的泊车小弟就是最好的例子。
　　要不……还是回家吧？
　　或者换一家清吧，让调酒师炫个技，来杯管他是渐变的还是喷火的特调，糊弄完事儿就回家……
　　“不走吗？”宋知舟从车另一边绕过来，大大方方拉住袁冉的手。
　　袁冉低头看看手，又看看宋知舟，再看看痴傻的泊车小弟，突然悟了。
　　“嗯，走吧。”他用了些力回握。
　　有什么好介意的。
　　宋知舟对自己死心塌地，天塌下来，他也是宋知舟的NO.1。
　　袁冉对这种掌控主动权的关系十分满意，表情也生动起来，甚至有一搭没一搭和宋知舟介绍起了这里的会员制。
　　宋知舟听着袁冉口中如数家珍的“夜场规则”，也觉得新奇，专注地听着，偶尔微笑着附和一两声。
　　是以，靳少彰远远看见相携而来，其乐融融的一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惊讶过后便是扑面而来的危机感。
　　——他身后，此刻正笔挺挺站了一排自己为袁冉精挑细选的“候选者”。
　　不多不少，刚好十个。
　　靳少彰年少时，也曾跟在宋知舟他们那群顶级世家子弟身后打过转。
　　虽说宋家败了，可如今乍一得见，心底遗留的那股子伏低做小还是免不了升腾起来，甚至连话都有些讲不利索。
　　他忙不迭回身，对着那十个“候选者”语无伦次道：“快、快快快快……”
　　为首的卷发男孩相当机灵，不等靳少彰说完，就带着剩下九个冲了出去。
　　“……快躲起来……我操……”
　　靳少彰不似袁冉还常常惦记着运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追了两步没追上，站原地略一思忖。
　　当即决定———今天先跑路。
　　一声声甜腻的“袁少”传进正饶有兴致交谈的两人耳中。
　　袁冉面上一僵，依稀想起靳少彰昨天电话里说的内容，彼时以为是嘴炮，没想到个龟儿子居然和他玩真的。
　　宋知舟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见到一群面容讨喜的年轻人往他们这桌来，猜想是袁冉相熟的酒友，竟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
　　卷发男孩方才只是顺着靳少彰注视的方向闷头前进，至于谁是袁冉，他们这些从来没机会来这种会员制场所的普通人哪里会知道。
　　幸好，刚喊了几声便瞅见有人朝他们招手，看来靳少彰所说的“顶级金主”，非这人莫属。
　　好不容易穿越人群到了袁冉他们桌边，卷发男孩刚要做自我介绍，可待他看清宋知舟的样子，却是突然噤了声。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今晚要招呼的对象是这么个大美人。
　　男孩红着脸偷偷瞟大美人，心下窃喜又踌躇。眼前人长了张充满致命吸引力的脸，却又微妙杂糅了不可侵犯的圣洁气质。
　　自己本该扭着小碎步直接扑到对方怀里才对，这会儿却觉脚底被设了禁咒，多行一步都算亵渎。
　　此刻背对着他们而坐的袁冉俨然已经成了背景板，可他无暇顾虑。
　　脑门渗出微微细汗，桌面下的二郎腿抖出了蝗虫过境的频率。
　　袁冉不敢回头，深怕一回头就被五六个人一齐捧住脸乱啃。
　　不明状况的宋知舟没想这么多，他看了看桌边乌泱泱一群人，又看了看两人坐的这张小方桌，有些不确定地对袁冉道：“需要换张桌子么？我看你朋友还挺多。”
　　袁冉被那一声“朋友”劈了个外焦里嫩，心里抓狂得不行，刚要解释，余光却打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哈！靳、少、彰！
　　袁冉倏而起身，皮笑肉不笑，“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把我‘最好的朋友’拉过来喝一杯。”他说完，便朝靳少彰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宋知舟没想到袁冉会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也起身想跟上去，却是衣摆一紧。
　　一回头，就见那个卷发男孩红着脸揪住自己，小声道：“不介意的话，让我们先陪您小酌一杯吧。”
　　“嗯？”
　　……
　　袁冉此刻正在气头上。
　　靳少彰这人素来满嘴跑火车，特别是喝醉时，连特么标点都是不可信的。
　　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有效率，一口气找了十个。
　　十个？！是给他预先组好队，方便他喝高了出去踢球么？！
　　时间临近午夜。
　　场地中的人愈发多起来。
　　靳少彰狗狗祟祟的身影在人潮里沉沉浮浮，跟起来十分困难。
　　袁冉可不打算放过对方，提了口气打算来个夜店狂奔，就听身侧一声怯生生的，“袁少？”
　　那声音不大，却有些熟悉，袁冉脚下一顿，缓缓侧过身。
　　诶？这细皮嫩肉的小孩……不就是前两天被自己放生的小白兔么？


第13章 咻咻咻，修罗场（二）
　　叶蔻穿了身略显宽大的制服，表情比那天看来放松了不少，他胸口抱了个空盘子，慢慢朝袁冉走过来，声音细若蚊吟，“那天……真的十分感谢您。”
　　袁冉没接茬，反而板起脸。
　　他从男孩手里接过酒，皱着眉问。
　　“我不是让你离靳少彰远点么？”
　　“啊……是这样没错！”
　　叶蔻有些局促，壮着胆子申辩，“但我只是在这里打工！这里……这里……”
　　他声音渐渐小下去，“……工资会高一些。”
　　袁冉不是爱心泛滥的人，但毕竟是自己亲手放生的小白兔，眼见他在外跑了一圈又回到虎穴，心中难免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