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自我修养(129)
他有虐杀怪物的冲动,2号同样有为他考虑的时候,两个人相生相交,彼此之中都有属于对方的那一部分。
倏然间,一阵激昂的铃声从教学楼内响起,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的下课铃还伴随着高声喧哗,簌簌、踏踏……巨大的奔腾声在走廊上响起,整座楼似乎都在万千铁蹄的疾驰之下作颤,怪物们即将冲出教室,要么回家,要么赶在晚自习前去食堂吃饭。
“嗯,今天是周五,该回家了。”
路远寒一边持着手机,一边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他背负着的触手数量比之前更多,每根都极为活跃,翕张的吸盘上倒挂着片片碎肉,散发出血腥的气息,若不看那张脸,他就像是一个浑身长刺的海胆。
2号应了一声,随即挂断了电话。
路远寒脚下一顿,回头望着背后的教学楼,视线从下到上数过去,很快就找到了高二一班所属的那个窗户,却只有黑黝黝的窗帘,没能从中看到2号的身影。
尽管如此,他知道对方此时就站在那里,正用观察的态度俯视着下方的场景。
路远寒收回视线,下课的怪物们已经从教学楼内涌了出来,一波又一波就如同黑色潮水,密密麻麻看得人心惊胆战。他转身就走,瞬间弹射出数米的距离,要是现在参加校运会,必然能打破一项项前人保持的记录,夺得本届冠军。
他路过了那具被一斧子劈死的尸体,看到遍地血污,却没有为此停留,触手从路远寒身上垂落,飞快捡起了作案工具。
或许是因为现在属于课下时间,学生们被默许了可以自由出入,即使路远寒早有防备,保安室内也没有冲出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拦下他,不准他离开学校。
他顺理成章地第一个跨了出去。
走出校门的瞬间,路远寒看了眼时间——18:17,离下课铃响刚过两分钟。
大部分学生还在往外走的路上,不过他们家的人都和他一样守时,为了避免校门□□通拥塞,每逢周五,都会提前几分钟抵达门前,将路远寒接回去。
与那个阳光高照的表世界相对应,这里到处都是人类心中黑暗欲望的投影,校园内的每一个人都扭曲而癫狂,不仅前女友成了操纵琴弦的怪物,就连路远寒自己也用触手杀人,甚至让怪物惊恐地奔散而逃,无疑比它们更加凶残,更像是此地的原住民。
按照常理来说,他的家人应该已经停好了车,备好一瓶路远寒最常喝的酸奶,就等着儿子从校内出来,顺便在开车的路上问他最近成绩如何,有没有遵照医嘱,按时吃药,需不需要加点生活费……
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他不由感到了好奇,在这个难以名状的世界,自己会看到怎样一幅景象?
在路远寒的注视之下,一辆黑色的幽灵车从旁边缓缓驶来,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扫开天空中不断落下的血点,极为体贴地停在了他面前,紧接着车窗落下,从中露出一张属于怪物的面庞。
说是怪物,因为那张脸属实诡异至极,皮肤不正常地充血涨大,瞳孔乌黑,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干瘦而恐怖,尽管如此,那个怪物身上还是透露出一种优雅而严厉,让人不自觉顺从其指令的风度。
它的声音非常轻柔,只是不带感情地扫了这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人一眼,就开口说道:“路远寒,上车。”
“……好的,妈妈。”
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路远寒从善如流地坐上副驾驶位,乖顺得就像一个模范学生,兼任完美的儿子,自觉系上安全带,紧接着调整好坐姿,伸手关上了车门。
第104章 银白幽灵(11)
“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女人开口问道, 从驾驶座上露出一张漂亮的侧脸,尽管她眼下已经有了不少皱纹,却也无法掩盖那种过人的外貌。
她穿着件驼色风衣, 身上喷着得体的香水, 一双略显丰腴的手持着方向盘,而那双眼睛难辨喜怒地抬起来一点,从后视镜中打量着正低下头看书的男孩。
“挺好的。”路远寒头也没抬, 淡淡说道。
现在正是晚高峰, 附近又有学校, 交通道上的车辆拥堵成一条钢铁长龙, 熙熙攘攘, 而他们家这辆SUV就处在龙头的位置,和其他车主一起等着红灯转绿——也只有在这种时候, 他才会和家里人像寒暄似的聊上几句, 不过话题基本上都很无聊, 让人尴尬, 所以他并不是很愿意接话。
事实上, 他们每周只见这么一次。
等到周六下午,路远寒就会自己坐车回华庭一中,继续上晚自习,因此对于他们而言, 这短暂的半天就是家庭团聚的唯一机会。
女人似乎也习惯了他这种说话方式,并没有觉得被噎得慌,转过头察看着手机上的工作消息, 于是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路远寒合上课本, 从书包侧面拿出手机, 看到屏幕亮起, 有人给他发了信息。
疯子:上车了吗?
他指节一顿,漫不经心地将消息划走,重新抬起头,赫然看到交通灯上倒计时走到了最后一秒,红灯跳转到绿色,紧接着引擎发动,车辆带着他往前飞驰了起来。
看来1号也上车了,路远寒想。
他原本以为自己将主人格关在那个腥风血雨的世界,多少会被劈头盖脸痛骂一顿,没想到对方比他想象中更有毅力,竟然真的从早上第三节课一直撑到了放学。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课间都在哪里躲着?遇到俞千尘了吗……要知道仅凭一把消防斧,并不能和那些怪物抗衡。路远寒将自己置于对方的位置上进行思考,不由感到了好奇,却没有发消息追问下去。
毕竟他们之间的通话屈指可数,1号同样对他隐瞒了不少信息,两个人互相提醒,互相提防,达到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平衡点。
无论谁擅自越界,天平都会轰然砸下,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就在他沉思之际,周围倏然间暗了下来。检测到业主身份后,栏杆自动升起,前排的女人开着车缓缓驶入地下车库,幽蓝的灯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了路远寒鼻梁上,毫无温度可言,就仿佛行走在一片深海之下,随时都会被无边黑暗吞噬。
不过他倒是觉得,从这座车库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总比待在家里要好。
接下来的事相当乏味,下车,关门,听女人滔滔不绝地说教,按下电梯前往十四楼——路远寒双手插着兜,不置一词,极为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数字飞快变化。
母亲体型娇小,还不到他肩膀的位置,却当惯了领导,有着比任何人都强的控制欲,对丈夫和儿子就像对待下属一样颐指气使,而且不容置疑,要是他敢顶嘴一句,势必会引发叙利亚战争般激烈的矛盾。
因此路远寒只是沉默地听着,就像戴着一副MP3耳机,等着女人停下。
他很清楚,等到进了家门,母亲就会忙着跟另一个人吵架,到时候矛盾转移,对方也就顾不上再念叨他了。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被放大,紧接着拧动内里的金属芯,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大门缓缓而开。路远寒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半步,果不其然,女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将手上提着的包往沙发上一甩,就朝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大吼了起来。
那张脸不再如海报上的电影明星一样光鲜亮丽,而是在愤怒之下扭曲得难以辨认,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不是早就打电话让你做饭了吗?现在菜还没烧好,刚才都在干啥呢,现在孩子回来了,没有饭吃,是想把一家人都饿死……”
“吵什么吵!我就没有事做吗,那么忙你请个家政去啊?”
“路川,你好得很啊!在单位窝囊得像一个老好人,回家跟我置上气了?也不看看我是为了谁才请假回来的,孩子马上高三了,你这个当爸的都付出什么了,这日子迟早过不下去……”
两个人唇枪舌战,谁都不肯认输,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就仿佛他们不是一对同床共枕的夫妻,而是正在厮杀的仇人,毫不在乎门外还站着一个少年人,已然忘记了自己“爸爸”“妈妈”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