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的抚慰剂总不乖(218)
但不管是靳恩,还是他,都和陈辰处不到一起。
甚至可以说,他和陈辰是互有敌意,互相看不顺眼的。
靳恩是为朝闻道待在z班,他是奉命保护这位隐姓埋名的何夕氏幼子。
而陈辰,说是因为顽劣叛逆,不服家中管教,跟家人对着干才故意来这个最差的z班。
他怎么可能相信。
就陈辰那个老奸巨猾的司令祖父,最会曲意逢迎,趋炎附势,处心积虑想让陈家代替他们何家在何夕之谷心里的地位。
谁知道,陈家是不是从哪探听到了靳恩身世的秘密呢。
这样的陈辰,在他眼里,就是来跟他争夺靳恩青睐的。
……
走廊外,Alpha绷着全部神经,推开他常来的西花厅大门,瞳孔骤缩。
黑暗室内,须发皆白的老者跌坐在椅下,低垂着头生死不明的一幕,宛如刀刃从他心脏划出致命一击。
一年前的景象与眼前深深重叠,撕心裂肺和不能呼吸的痛苦再度袭卷全身。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一步步靠近了老人,手无力向前触碰,试探。
“恩儿……”
轻柔的呼唤钻入耳膜,靳恩狠狠喘息了一下。
“爷爷,我扶你起来。”
确认了自己想知道的,靳恩脸上再看不出一丝多余情绪。
理智回归的Alpha意识到,他误会了何故。
他和何进侦,都没有像其他何家人一样背叛何夕氏。
陈辰的人只能护他闯过外围重重关卡,抵达雨花台后,外人只知他银行家之子的身份,不知底细。
在这敏.感时刻,谁都能出卖他。
只有何故,唯恐他受伤,拘着警备营不敢让人阻拦他。
为此,不惜违背何夕之谷的命令。
“长者!”何故仓皇进门来请罪,何进侦也来请示报告。
外头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自从放出何夕之发遇袭的消息,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这时候,谁友谁敌,谁忠诚谁背叛,一目了然。
只等老者一声令下,一网打尽。
“……”
室内的静寂,在外头纷乱的躁动衬托下,显得得无比诡异。
何夕之谷摆手,所有人退出房间,只有靳恩留下。
乱糟糟的房间和老人的心境一样纷繁。
织出这张大网的幕后之人,并未有往日即将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紧紧握住靳恩手腕,不住重复:“恩儿,你要记得…你要记得……”
记得,何夕洛风不是懦夫。
靳恩的六哥,他的六儿,绝不是会怕事自杀的懦夫。
何夕之谷第一眼看见死在房中的儿子就知道。
所有人都可能因歉疚而自杀,他的六儿不会。
洛风是一个仁义的理想者,也是深知革命缺不了流血牺牲的斗士。
所谓因为自己害死常家满门,让晋王城民不聊生,不敢面对血淋淋的现实,那是懦夫所为。
他的六儿既敢挑战高层权威,逆流直上,又怎么会预料不到一个流血的牺牲。
所以,那把刀,是谁递出去的呢?
插在洛风心口的刀,明晃晃折射出瘆人光芒。
推开房门发现这一幕的人,尖叫声响彻雨花台。
没有刺客,没有袭击,完全正常的房间,构不成一点密室谋杀的可能。
他整夜整夜思索寻找,还是不明白,是谁杀死了他的儿子。
后来,底下人生事,夕阳如血的一天,他为了早点平息纷乱,来到一座路边民居见生事者。
被追杀得狼狈不堪的崇明,淡然主动踏进。
她说:“何夕之谷,你还不明白吗,是你杀死了你的儿子。”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洛风他……是在为你赎罪啊。”
父有过,子赎之。
他弹指一挥间轻飘飘抹去的生命,是何夕洛风无比在意的存在。
他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自小不一般,万事万物无不怜悯,世间一切无不爱怜,可还是不敢相信——
他那么偏爱重视的孩子,举世间一切珍宝给予的人,到头来,在他心里,份量竟然比不过几个陌生人。
他出手干涉晋王城变革,赌的就是他的儿子不可能为了其他人与他反目。
直到偏爱的孩子,因为自己不曾多看一眼的陌生人而死去,回旋镖猝不及防扎进心口。
他恨,他厌,他想是不是如果没有晋王城,就不会有那绝望的一天。
他总不能怪罪自己,他是一国领袖。
崇明毫不留情戳破了他的脸面。
三子二女的死亡,尚有暴徒帝国之类的凶手怪罪。
洛风呢?
……那把刀,是他递出去的啊。
十四年前,崇明不客气揭破了这个真相。
多年后,纪纶又帮他重温了这个恶梦。
何夕之谷看纪纶的眼神里有恼怒与愤恨,更多却是铺天盖地的无措和痛苦。
时至今日,他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是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
“恩儿,你过来。”
“爷爷?”
少年狐疑发声,感受到昏暗的光线中,苍老的手颤抖着摩挲他脸颊。
在这千钧一发随时会变天的时刻,老人不嘱咐任何事,却像个普通长辈温声宽慰晚辈般,絮絮叨叨起来。
“恩儿,死亡并不可怕,每个人都要走过这一段路程……你的哥哥姐姐们,就这么一个一个从我身边离开……我、我是……踩着孩子们的尸骨坐上这个位置的啊!”
年近古稀,出生于末日的一代,见过三战的硝烟,也亲历过新生一代宣泄迷惘的游行。
最终陪伴共和国走过风雨飘摇的二三十年代,于共和国一十三年上任,执掌四十余载。
何夕之谷回顾自己的一生,他曾经也是跟随英雄王,冲锋在反抗优人一线的意气风发少年。
一场战役,白色革命军纷纷陨落,他侥幸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杀不死他的,没有使他更强大,他变得畏首畏尾。
三战落幕,优人湮灭,原本正是百废待兴,除旧迎新的最好时机。
他趁机也大展拳脚了一番。
从一代领袖便心心念念要废除的王城制度,他重新确立。
一心谋私的权贵家族,他放纵提拔。
沉疴痼疾,积重难返的共和国,他置若罔闻。
为了他一个人的政权,六个孩子的血骨铺设成了他的路。
他还记得,心性和他截然相反的,是他的第一个儿子。
十几岁的年纪,任侠勇烈,毅然奔赴战场,拼死博取军功,只为了向所有人证明,他的父,不是窝囊废。
是了,那时候他的名声不好。
上位十年,名声也不过是从窝囊废变成废物草包。
又十年,民众私下称他暴君。
再十年,没人骂他了。
他成了华龙国的慈祥大家长,世界政坛常青树,所有人敬重的长者。
可期间,他并没有做得更好,甚至更差。
他所有的能力都用来稳固地位,又怎么会变得更好?
时间啊,扭曲一切。
任他盖世无双,死后徒留人装扮。
既如此,这份时间的力量,是否也会加诸于他的孩子?
他最聪慧可人的六儿,要以那样丑陋不堪的形象被人口舌置喙吗?
那一天,他放走了崇明。
他不能让世上唯一知悉六儿勇孝之名的人消失。
留她一条命的举措,让很多人费解不满,他不在乎。
“恩儿,你要、要……”他口舌逐渐不利,说一句话要喘好几口气。
靳恩恍若未发觉似,只耐心听着老人难以连惯成句的絮叨,轻轻收拢手臂,感受着怀里轻得不像话的重量,“我知道,我明白,父亲,您好好休息……”
父亲?
他轻飘飘喊出一声父亲,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老人喃喃:“我老了?”
他老了,几十年前,白发生出那刻他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