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的抚慰剂总不乖(105)
走廊上,宫璟娓娓道来的诉说传进耳蜗,好似解答他的疑惑。
“听说当日鲜血如红酒一般浓烈,洒满了顾公馆的静庭,这种味道……萦绕三天三夜才消散。”
“也就是自那时起,你有了不可言说的隐疾。”
“也就是那天以后,你再也无法使用装甲。”
以一个平淡的语气,宫璟一言盖棺定论,“再也做不了尖兵的你,才需要借助外物啊。”
“呵,无法使用,”一墙之后,顾容于轻声哂笑,“难道你长篇大论说的这些,不是你心里恐惧的回忆吗?”
他捂着受伤手臂的左手放下,散漫的语调好像在说让我想想,“嗯,关于晋王城,关于……你的身世?”
冷风习习,无边寒凉。
正低头专心致志给他包扎手臂的纪纶凛然色变,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他目光试图看清顾容与此刻的神色,却只敢看到他下颌骨的流畅线条。
无法呼吸。
他直觉会看到一个更加无法接受的现实。
顾容与浓密的眸睫似蝶翼温柔低垂,温凉触感冷不丁贴上纪纶额头,转瞬即离。
他起身撇下他,独自出去。
纪纶攥着从上衣撕下的残余布巾,久久不能动弹。
顾容与轻轻的低头一吻,滚烫了他的皮肤。
幽暗的走廊,东西两院王不见王的两个学生领袖,最终还是面对面站到了一起。
顾容与漠视着手臂的疼痛,无视着楼上对他虎视眈眈的斯科珀,优美的眉尾优雅一挑。
“哦,我忘了,你应该是不记得了,那个杀戮之夜覆灭的家族中,你才一岁,应该无缘得见那场盛况。”
“怎么,晋王族的末裔后代,你从地狱爬上来,是要为那些死去的亡灵复仇吗?”
宫璟一贯是好脾气的,整个新阳都没人见过他动怒。
此刻他脸上却不复阳光,眼眉间说不清的沉郁。
他们是在互相捅刀子。
他先讥讽顾容与独战叛乱者,守卫顾公馆的可怜。
顾容与也不客气地帮他回忆,他心底深埋的痛苦。
宫璟抚额笑起来:“顾容语,你还是那么傲慢啊。”
傲慢的简直可以说是讨厌了。
他的高冷孤傲,好像是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屑一顾,连万物星辰都不放在眼里。
又总是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不动声色地隔岸观火,掌控全局,一边静观所有人的苦难哀愁。
他真的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神吗?
以为什么事对他都易如反掌?
笑着笑着,宫璟面色陡然一厉,“我当然会记得,如果连我也忘了,谁还会再提起它。”
“十八年那么漫长,漫长到所有仇恨都能遗忘,所有的罪恶都能被历史掩盖。”
他怅然的声音忽然对顾容与问,“顾容与,你见过万民暴动的血夜吗?”
不待顾容与开口,宫璟摇摇头低笑一声,似是自嘲道,“正是因为大家都忘了,十八年前不安的灯火和万民暴动的血夜,现在才会如此傲慢大意啊。”
虽然有他的作用在。
可新阳一个首都重点军校,竟然轻易就让敌人占领,不也很讽刺吗。
“顾容与,你没见过,才会如此轻率提及它,如果你经历过,你就会知道,那是多么强大的力量,是你一年前经历的暴动也比不上的。”
“在那样的力量面前,无论你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多么高贵的身份,都会被他们一点点撕碎。”
“整个常家已经被这样的力量拖下了地狱,顾容与,你……躲得了吗?”
他此刻的语气简直像是谆谆教诲,对顾容与,对着纪纶。
不远处,斯科珀阴沉的声音在面具下喊:“常玖!还跟他啰嗦什么!杀了他们!”
盘踞在楼沿上的人影连连催促。
宫璟装甲瞬间覆体,整个人气势如虹,璀璨耀眼。
对着几步之遥的顾容与,他的能量在手心渐渐汇聚成球,随时可以丢出给予顾容与致命一击。
在他丢出前,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蓄力。
“会长……”
“不要。”
纪纶几乎是颠撞爬出阅览室,艰难地冲他摇头。
宫璟良好的Alpha视力可以清晰看到,那个眼神好像在说。
学长,难道你真的要背叛国家,一错再错下去吗。
你……难道真的要用这样的方式,向整个华龙国复仇吗?
走廊光影婆娑,金瞳眸色晦暗。
纪纶无力而滞涩,想再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凝重地沉坠在心头,不能吐出一个音节。
他知悉一点晋王城之事的来龙去脉。
在书社和朝闻道夜谈那次,朝闻道简单给他讲过十八年前晋王城发生的惨案。
晋王城扮演的角色一直很特殊,比华雄他们那四城还特别。
在华雄四人搞出前所未闻,闻所未见的草民做城主前,有人率先在晋王城弄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
朝闻道说,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有晋王城的前车之鉴在,被华雄他们击败的上任城主们才会乖乖让出位置。
毕竟华雄他们又不会赶尽杀绝。
而在这场大变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那就是一号首长的第六个孩子,何夕洛风。
何夕是首长的家族姓氏。
何夕洛风当时亲至晋王城,联合当时的晋王城城主,试图发起一场从上到下的革新。
这个城主现在看来,应该是宫璟父亲。
他刚刚从父辈那里接过城主之位,竟然真的答应了,不仅十分礼待何夕洛风,还和他相谈甚欢。
听朝闻道所说,他应该是刚刚上位,迫不及待想做出政绩证明自己。
结果显而易见。
改革推行不到一天,常家满门一朝惨遭屠戮,现在的杜家坐上了城主宝座。
十天后,何夕洛风毫无征兆死于家中。
对于这个首长第六子的死亡,各种缘由,外人已不得而知。
只知道有整整半个月,整个雨花台笼罩在雪一样洁白的灵布中,哀寂弥漫至整个首都,仿佛压在每个人头顶上的乌云,久久挥之不去。
期间,一号首长一次也没在人前露过面。
不久再出现在新闻上的老人,真的成了老人,他老了足足几十岁,发须尽白。
此前他已经历过五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现在连最后一个亲生孩子也失去了,不可谓不凄惨。
可他悲伤,也有人为常家悲伤。
还有更多的愤怒。
到底谁要为常家的惨案负责?
对于常家剩下还活着的人而言,何夕洛风就是那个带来灾祸的凶手。
就算何夕洛风已死,他一个人的份量就能抵得上那数百条性命之重吗?
而在其中息事宁人,掩盖真相的雨花台还扮演了什么角色,朝闻道没有说,纪纶也不清楚。
现在唯一明白的是,他们所有人都要承担一部分来自地狱复仇使者的怒火。
不管他们是否无辜还是有罪。
纪纶原本应该生气。
气这多年前的罪孽,何至于要牵连到他们这些无辜的人。
却又禁不住想到,作为常家如今还在世的,那场灾祸幸存者的宫璟,他承受的压力该如何沉重?
也许带他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母亲日日鞭笞,都在督促他复兴常家,也许午夜梦回,耳边都是常家先人凄厉的哭诉与质问。
质问他为什么不替常家报仇,为什么不将他们的冤屈诉诸人世,还敢安然苟活于世。
在这场变故中,常家扮演的角色也许不那么无辜,但也绝不应该是这样不明不白的结局。
“会长。”纪纶嗓音无比酸涩,依旧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没经过宫璟的苦,不敢替他宽恕什么。
他只是不想让宫璟走向一条死路。
这个他一直憧憬着的男人,原本应该在鲜花掌声和明媚的阳光下走完他灿烂而幸福的一生。
他以后想去参军也好,步入政坛也好,凭他的能力和魅力,一定是人群中最瞩目的对象,所有人崇敬的领袖,就如他在新阳一般受着众人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