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父在上(181)
他信心满满道:“陛下有对宏图之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对胡人或是大宛动兵,不打仗我就当去磨砺一番,要是真开打,你把元栋给我派过来,有他当军师,我肯定输不了!”
“行吧,那你多保重,有什么需要就寄信给我。”
明瑾无可奈何。但说完后他自己都愣住了——这番话,不是跟当初他执意离京时,张牧同他讲的大差不差吗?
他看了一眼张牧,显然对方也想到一块儿去了,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保重。”明瑾由衷道,“在我登基前,可别死了啊。”
这场看似洒脱的离别,到底还是让明瑾心情低落,回家后连晚饭都没吃两口,就找借口离席回了自己房内。
他知道,如果张牧想去边境,哪怕他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官身,晏祁也一定会同意的。
但这能怪先生吗?
明瑾默默地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在烛光下略显黯淡的眼睛,叹了口气,竭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张牧的事情。
他试图思考一些别的问题,比如要不要找个空闲日子,再去云英书院拜访一趟丁先生和龚院长。
最好跟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争取补考一次,拿到毕业资格……要是堂堂一国太子连毕业都毕不了,实在是有点儿丢人。
说起来,明瑾心想,在学院的那段日子,虽然只过去了不到两年,但对他来说,已经是恍若隔世了。
他又想到了那笔传说中被他爹娘藏匿在京中的财宝,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能叫胡人都惦记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但明瑾有一点不明白:假如他娘当真这么有钱,为何要在战事吃紧时,不将这大批财宝用于军需,反而是增派人手运送到别处呢?难不成,他娘还是个守财奴?
还有那个两边一样大的“明”字……
对此,明瑾隐隐有个猜测,但一直没跟晏祁讨论过。
他觉得,父母之爱子,定为之计深远。
虽然不知道那笔宝藏的内容,和爹娘在紧要关头将它送走的原因,但有一点他倒是可以肯定:
自己和先生,应该是他们在这世上最希望获得宝藏的两个人吧。
爹娘对晏祁很好,就连价值连城的鎏金玉长命锁,他有一块,晏祁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晏祁还曾对他说过,自己自从被宁昭公主收养后,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与明瑾对齐。
所以这个“明”,难道它其实不是指单字,而是日月两个偏旁部首吗?
明瑾想着想着,又下意识叹了口气。
好几天不见,他其实也有点儿想先生了。
忽然斜地里传来一道低沉询问:
“小小年纪,为何长吁短叹?”
“还不是因为——你怎么来了!?”
明瑾话说一半,突然嗖地从床铺上坐起身。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屋中的晏祁。
男人今日穿着一身青衣,翩翩玉立,矫矫不群,唇边还挂着一抹淡淡的温和笑意,不似朝堂上执掌生杀大权的君主,更像是位在学堂里教书的先生。
明瑾还从来没见过晏祁这般模样,定定地看了半天,险些挪不开眼,直到晏祁刻意地轻咳一声,这才欲盖弥彰地掀开被子,磕绊道:“你坐,我去给你泡杯茶。”
“不必,晚上不宜喝茶。”
晏祁直接顺势躺在了他边上,又把将欲起身的明瑾按了回去,长臂一伸,十分自然地将人搂进怀里。
“糕点如何?”
“还不错。”
“那朕写的诗呢?”
“……不如何,。”
虽然很享受这个拥抱,但明瑾依旧嘴硬。
其实每一首诗他都看了很多遍,不仅能够倒背如流,看完后,还把信笺收进了珍藏多年的百宝匣里。
里面每一样都是关于晏祁的东西。
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他可没忘记,自己还在跟晏祁闹脾气。
不是轻易能哄好的那种!
“一别多日,太子竟待朕如此冷漠,”晏祁叹息道,“着实令朕伤心啊。”
“少来,”明瑾嘟囔道,“你要是寂寞,大可以举办一场选秀填充后宫,人一多,哪里寂寞?”
“吃醋了?”
“才没有!”
“朕没答应他们,”晏祁解释道,“放心,晏家本就子嗣凋零,晏珀这一支还算能生的,不然也轮不到他们上位,虽然现在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待你我百年后,就照例择优秀的宗室子接任即可,那些大臣催个几年,也就明白了。”
要是老是催皇帝但皇帝生不了,岂不是换着法儿地论证皇帝不行?
但凡还想要脑袋,他们就不敢这么干。
“只是可能十几二十年后,需要苦恼一下,万一这些人举荐能让朕‘大展雄风’的方士丹药,该如何把人打发得远远的了。”
晏祁佯装埋怨,语气成功把明瑾逗笑了。
“你还要丹药?”他故意低头睨了一眼,口是心非道,“倒也是,是我想得太乐观了,毕竟二十年的时间,还是挺漫长的,指不定那时候就该轮到我给你找方士了。”
晏祁眯起眼睛,危险地盯着躲在被窝里偷笑的少年。
“要不要试一试?”
“试试什么,小药丸吗?都说男人过了三十就是六十了,我看你再过几年也差不多……呜!”
今天的太子殿下,依旧在狠狠地挑战着陛下的威严。
夜深人静,趴在隔壁假山上打盹的寅将军睁开眼睛,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它惬意的甩了甩尾巴,悄悄竖起了耳朵。
但晚风送来的,只是初春枝头,花苞在月光下悄然绽放的幽香,和草丛内窸窸窣窣的虫儿啼鸣。
又是一年春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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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稍微迟更了一些,不好意思~好消息是马上就完结啦!感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
第96章
“朽木不可雕也, 老夫真是受够了同他们鸡同鸭讲!”
丁弘毅疾步走在书院内,满脸愤慨,后面的龚万无奈道:“慢些, 慢些, 我都快跟不上你了。走这么快做什么?”
他冷哼一声, 这才不情不愿地停下来。
“院长,这帮臭小子绝对是老夫带过最差的一届, ”他咬牙道, “您可别不信——”
“丁先生当初教我们的时候,好像也说过这句话吧?”
噗嗤一声笑自前方响起,清朗的少年嗓音让丁弘毅和龚万不禁一愣,纷纷抬头望去。
明瑾一身便服,立于落英下, 朝他们微微一笑。
作为晚辈, 他主动走上前来, 行礼道:“许久不见了, 龚院长,丁先生。”
“明——不, 如今该称呼太子殿下了,”龚万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但更多的还是为明瑾高兴,“怎么今日有空来看望我们两个老头子了?昨日你丁先生还在担心你呢, 说边境刀剑无眼,你还未满二十, 要是有个万一该怎么办……”
“咳咳!”
丁弘毅用力咳嗽了两声,打断了龚万的话。
他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笑呵呵挑事的龚万,板着脸对略显动容的明瑾道:“少听他胡说八道, 老夫可没有这个意思。”
明瑾笑道:“丁先生嘴硬心软,学生一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