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父在上(180)
他何其有幸。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晏祁也知道前几日自己把明瑾折腾狠了,所以就只是浅尝辄止,慢慢的,明瑾也不再警惕,还主动凑上来,像只小狗似的在他脸颊上“啵”地亲了一口,又不好意思地自己偷偷笑了。
晏祁看着他,一颗心像是泡在了蜜水里。
他何其有幸。
偏头望了望窗外天色,出发的时间快要到了,晏祁让明瑾背对着坐在自己怀里,拿起梳子,五指轻柔地顺过少年的乌发,低笑一声:“小时候你便爱钻到我怀里,嚷着叫我念书给你听,结果每次念到一半你就睡着了,还记得吗?”
明瑾被他梳头梳得太舒服,险些从喉咙里发出咕哝声,闻言,他闭目哼笑道:“当然记得。”
那时候他还天真,不知道这老家伙的险恶,每次都装睡,睡着睡着就真打起盹儿来,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躺在晏祁的床上。
当时还洋洋得意来着,自以为又拉近了些跟心上人的距离,赚了一笔大的……好吧,现在看来,倒也的确没亏。
先生十二岁为他剪发,十八岁为他加冠,几乎人生的一大半都与他有关,真要算起来,明瑾心想,上辈子一定是欠他不少钱。
并且没还。
“回去后,宫中人多眼杂,不能再像在外面这样随意了,”晏祁低声道,“若是想见朕,就找些请教公务或是学业上的借口来宫里,朕会在御书房等你。”
明瑾又想起那天晚上,小脸一红,默默点了点头。
“你我二人,虽无血缘关系,名义上,毕竟是父子相称。当然,朕也会命人散播消息,将你我本质上乃义兄弟的关系昭告天下。”
“我不在意这个。”
明瑾仰起头,抿着唇,一双清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晏祁梳发的动作一顿。
他不自觉地问道:“那你在意什么?”
他们的关系永远不能公之于众,这一直是晏祁心中一个隐痛。
但他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
明瑾抬起手,指尖缓缓抚平晏祁紧锁的眉宇,“君臣也好,父子也罢,从我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你,我想要的,就从来没有变过。”
晏祁垂眸,怔然注视着他。明瑾则坦然回望。
几息后,晏祁轻轻抓住了他的手,用自己遍布累累伤痕、至今仍会空悬微颤的大手,与少年十指相扣。
——颤意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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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新的一月!正文还有两三章,交代完最后一个伏笔应该就完结啦~
第95章
回京那日, 文武百官集体前往城门处迎驾。
时隔多日,这帮人可算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把陛下给盼回来了,个个都铆足了劲儿, 想要在陛下和太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呢。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 从始至终, 陛下就只露了一次面。
他撩起车帘,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众人, 根本没给他们开口说话的时间, 便直接开口吩咐摆驾回宫。
或许是陛下这一路舟车劳顿,想着赶紧回去休息吧。
一众大臣只得如此安慰自己:反正等陛下回京后,面圣的机会有的是,就不必争这一时半会的了。
事实也和他们设想的相差不远,在返回京中后, 晏祁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开启了频繁召大臣入宫见面议事的忙碌状态。
每天不是在批阅堆积的奏折、敲打不听话的世家, 就是在处理边境胡人的相关事宜, 俨然一副兢兢业业的明君之相。
对此, 原本还忧心新帝会因耽于享乐耽误国事的大臣们,一颗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
随着时间推移, 也没人再提起前太子和先帝去世时,宫中那一场突兀的大火了。
但跟随在晏祁身边的内宦,这些时日却过得颇为胆战心惊。
“殿下,这是陛下叫宫中御厨特意给您做的糕点, ”内宦满脸堆笑地站在明府外,手里还捧着一个螺钿漆木食盒, “还请您务必收下。”
明瑾作势要关门,内宦立马急了,身子直往前凑, 一副恨不得挤进门内的架势。
“干什么,擅闯民宅啊?”
明瑾没好气道,见那内宦讨好地冲自己笑了笑,也不禁泄了气——那老家伙就是捏准了自己不会为难一个宫中下人,才会故意隔三差五派最底层的小太监来送东西,实在奸诈。
“行了,东西放下,你回去吧!”
内宦大喜,接过明瑾不耐烦递来的碎银,连声道谢着离开了。
明瑾拎着食盒走回屋,打开盖子,果不其然,在糕点边上看到了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
“……真肉麻,原来不止我会写这些酸诗。”
读完之后,明瑾嘴上抱怨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半点做不得假。再捡一块糕点尝了尝,唔,果然是他喜欢的口味。
因为回来路上晏祁实在是有些过分,明瑾这段时间一直没进宫,正好,他也打算抽出一段时间来陪陪爹娘和刚学会走路的弟弟。
他有种预感,等自己逐渐参与到朝中事务后,以后这种一家人团聚消磨闲散时光的机会,恐怕不会太多了。
但今时不同于往日,从前是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黏在晏祁身边,现在是晏祁三番五次地派人过来,对他旁敲侧击,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进宫跟他见一面。
果然,明瑾心道,张牧说得没错。
这世上比孤寡几十年的老男人更可怕的,只有孤寡几十年后,突然一下子开了荤的老男人!
对于某人的催促,明瑾一直装聋作哑,并坚定了除非这人下旨宣召他入宫,否则绝对不上门自投罗网的决心,每天在家修剪修剪盆栽,逗逗小弟,白天有空还能叫上二三好友上街溜达一圈,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但显然有人看不惯他这样舒坦。
先是朝中有大臣提议要给他请几位先生,后面又有人说他年纪到该娶妻了,虽然这些提议统统都被晏祁替他挡了回去,但听闻这些事情的明瑾心情还是颇为恶劣。
“这帮混蛋,天天家里三妻四妾还不够他们折腾,非要管别人家娶不娶老婆,是不是有病?”
他找上张牧大倒苦水,却只换来某个“过命兄弟”一个毫不客气的白眼。
“行了,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大雍尊贵的太子殿下,你的事能叫家事吗?”他凉凉道,夹花生米的动作倒是一点儿不慢,“麻烦您老,以后若是没什么人命关天的要紧事,别再单独叫我出来喝酒了,陛下要是再因为这个折腾我,我就上衙门外敲登闻鼓去。”
“你当我想?”
明瑾瘫在座位里,愤愤道:“李司被他哥抓了壮丁,元栋在准备今年的科举,就连陈叔山,也要张罗着他家妹子成婚的事情,我除了你,还能找谁去?”
张牧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还没跟你说,”他放下筷子,抹了抹嘴,慢悠悠道,“我也要走了。”
明瑾瞬间瞪圆了眼睛,直起身道:“你要去哪儿?”
“去边境,”张牧豪迈一笑,“宁昌那一战,彻底叫我明白了,我这辈子,读不进去圣贤书,也当不了皇城脚下的少爷兵,唯有战场,才是我张牧的归宿!”
明瑾不自觉地攥紧了五指,想要阻止,又说不出什么劝诫的话来。
他知道,这是张牧一直以来的愿望。
张牧见状,还反过来安慰他:“不必担心我,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天下哪里有不身经百战的名将呢?”
“何况你也见识过我的本事了,我这人,虽然不爱动脑子,但优点就是听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