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父在上(123)
但他却不禁在心中感叹:
宁王殿下这招,可真是高啊。
若不是把陛下和太子的性格彻底摸透了,怎么会想出让他暗中建议太子,写下这些纪要向陛下邀功的办法?
在太子和旁人看来,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但他们没考虑到陛下现在的状态——猛兽垂死,日薄西山,纵使往日杀伐果断,也难免顾念亲缘旧情。
他因二皇子谋逆一事大动肝火,把查乱党的任务交给太子,这是情理之中,但太子一改往日作风积极表现,陛下可不会觉得这是件值得嘉奖的好事,只会觉得太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死自己的手足兄弟,丝毫不顾及亲情。
那等将来他老了,奄奄一息时,太子会怎样对待他这个父亲?
“陛下,臣最近听闻一件关于太子的事情,不知当不当说。”
金柳装出一副犹豫的模样,故意引诱晏珀下套。
果然,晏珀烦躁道:“说吧!别吞吞吐吐的,你的主子是朕,还不是太子呢!”
“陛下说的是。”金柳垂首道。
“近来城中疯传,太子殿下的府上多了一位天姿国色的伶官,年仅二八,才艺双绝。”
晏珀眉头抽动,刚想骂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天天不务正业,但想到自己宫里也养了一位,只能气闷地把话吞了回去。
好的不学学坏的!
“就这事?”
“您说过,太子的的一举一动,锦衣卫都要向您汇报,”金柳轻声道,“为了太子殿下的人身安全,臣也派人去查了那位伶官,身份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说!”
“只是,那伶官背上,也有一片龙纹样的胎记。”
朝堂皆知,当初晏珀宠信那位伶官,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笃信自己乃大雍明君,上天会降下祥瑞之兆。
而本朝的祥瑞之兆,除了各地陆续搜寻来的白化动物之外,最荒唐也是最离奇的,就要属晏珀数年前在外伪装身份嫖.妓听曲时,在一个伶官身上看见的龙纹胎记了。
朝廷一些拍马屁的大臣为此还专门写诗赞美,说这是“受龙气感召,龙精显形了”,虽然思之令人发笑,但晏珀还真的信了。
现在金柳却告诉他,太子在自己府上也养了一个这样的!?
这逆子究竟是野心勃勃,还是当真身怀龙气,晏珀已经不想去考虑了,他一拳锤在扶手上,苍白干瘦的脸颊浮现出一抹不健康的红晕,一双阴鸷眼睛死死地瞪着跪在下方的金柳——
“叫那逆子进宫见朕!”他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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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没写满六千,今天就不算二更了,希望明天能多写点,助力老登早日升仙[求求你了][求你了]
第63章
太子接到晏珀的突然传召, 还以为是自己近来的表现优异,父皇准备嘉奖他。
结果他高高兴兴地进了宫,却被晏珀拐着弯地骂了一圈, 指着他册子上写的内容各种挑刺, 骂得他整个人都懵了。
虽然满腹怨气, 但晏珀多年来积威还是让太子识趣地跪下请罪,并恳切表示, 自己一定会尽快查办结案。
这番话, 却再次戳中了晏珀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隐痛。
尽快查办结案……他咬牙瞪着太子,恨铁不成钢地想,这混账东西,当真不念半分亲情,就这么希望把自己的亲弟弟弄死吗!
“孽子!”
盛怒之下, 他脑袋一热, 直接把手边的东西砸向了太子。
太子短促地叫喊了一声, 躲闪不及, 竟被当场砸得头破血流,晏珀面色一僵, 这才发现自己竟把一个用来当摆设的古董花瓶扔了出去。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看着太子捂着脸,鲜血顺着指缝流淌的凄惨模样,心中也难免泛起愧疚之意, 张了张嘴,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是帝王, 怎么能道歉?
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
帝王是不会有错的。
所以最后,晏珀只是硬邦邦道:“记住这次教训, 下不为例。来人,快传太医为太子医治!”
趁着太医为太子医治的功夫,他又叫人去宫里取了一些名贵药材赏赐给太子,在晏珀看来,这就算是他的服软道歉了。
但太子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镜子里自己额头上的伤疤,足足两寸有余,自额角一直到眉尾,花瓶碎片差一点就要划破眼睛和太阳穴,叫他变成一个目不能视的残废。
这是亲爹能做出来的事!?
太子捏紧了拳头,恨得咬牙切齿,心中仅存的那一点亲情眷恋就此消失得荡然无存。
但表面上,他只是在包扎后便挥退了太医,云淡风轻地向父皇致谢,并再次恳切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过错,接下来一定不会再让父皇失望了。
晏珀对他的这番话不置可否。
但在太子离开前,他淡淡道:“听说你府上养了个男宠,你年纪轻轻,容易遭人蛊惑,那男宠身份存疑,锦衣卫怀疑是大宛派来的探子,朕已经叫人把他先带走审问了,你可有意见?”
太子恭顺道:“儿臣御下不严,此事任凭父皇安排。”
“很好,”晏珀说,疲累地揉了揉太阳穴,“你退下吧。”
“哦对了,还有一事。”
他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宁王的那位世子,有空你去接触一下,身为储君,这一次,你可要好好管教家族里的兄弟。”
“……是。”
太子恭敬应下。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脸上瞬间恢复了冰冷。
回到府邸,太子刚下马车,就听到了一声哭喊,他心烦意乱地抬头望去,发现发出声音之人正是自己昨晚宠幸的伶官。
那伶官正被两个锦衣卫强行押送上马车,余光看见他,宛若看见救星一般,拼命挣扎起来,喊道:“殿下救我!”
太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伶官原本满是期冀的眼神逐渐绝望,他眼中溢满泪水,看上去楚楚可怜,太子闭了闭眼睛,终究是迈步走了过去。
其中一位锦衣卫谨慎道:“太子殿下,这是陛下下达的旨意……”
“滚。”
另一位锦衣卫赶紧给同僚使了个眼色,给了太子一个台阶下:“殿下若有话交代,还请自便。”
说完便拉着同僚走到了一边。
太子是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伶官违背陛下旨意的,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
这个所有人里面,自然也包括了太子本人。
“鹤琴,”他低声唤着伶官的花名,忽然伸出手,把人搂进了怀里,“你受苦了。”
鹤琴的眼中弥漫上水汽,他红着眼眶依偎在太子怀中,颤声唤道:“殿下……”
太子不舍地抚摸着他的脊背,指尖在鹤琴身上的龙纹胎记上轻轻摩挲,眼中闪过一道厉光:“委屈你一段时间,放心,若是你没有问题,锦衣卫应该不会拿你如何的。等……之后,孤一定把你接回宫,给你封官,甚至是封侯!”
鹤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
但太子已经一横心,将他推开,扭头对站在那边的锦衣卫道:“替孤给金柳带句话,孤的人没有问题,他若是敢滥用私刑,孤一定拿他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