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跪我(161)
季时兴“哦”了一声,“那总要吃饭的吧,监军大人还没吃呢。”
“正好,”魏婪在这时开口:“我要见见廉将军。”
季时兴点头,“啊对,顺便见一下廉将军。”
魏婪歪了歪头,将手中的缰绳递了过去,季时兴眉开眼笑,握住绳子,健步如飞,拉着马往军营走。
廉天的房间里,苦涩的药味久久难以散去,明明是深秋,屋里却热气腾腾,熏得人睁不开眼。
魏婪用帕子捂住脸,吩咐其他人在外面等着,独自走了进去。
廉天躺在床上,脸色冷硬,一只手拿着兵书,另一只手搭在腹部,视魏婪如空气。
这幅模样,怎么看都和“病入膏肓”无关。
“看来将军恢复的不错?”魏婪双手抱臂,站在床边说。
廉天这才缓缓放下兵书,双瞳直勾勾地盯着魏婪,他生的好,天生透出一股难以接近的疏离感,宛如一尊神像,背后的门大开着,夕阳映在他的脸上,愈发显得难以捉摸。
当初先帝就是被魏婪这幅模样骗了。
廉天不信神佛,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手里死了多少人,早该被怨鬼缠身,却稳稳当当活到了现在。
“我没病。”廉天说。
“先帝信任你,新帝也信任你,魏婪,你凭什么?”
廉天扔开兵书,从床上坐了起来,神色肃穆,“军营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滚回皇宫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去,要不然,别怪刀剑无眼!”
【魏婪:他真好,居然叫我回去享福。】
【系统:他在骂你不能吃苦。】
【魏婪:他说的对。】
魏婪走到桌边,伸手摸了摸,摸下少许灰来,看样子不常有人打扫。
擦了擦手心,他缓步走向一旁挂着的盔甲,屈指弹了弹,“这里确实不适合我,寒风凛冽,食物稀缺,床比砖头还硬。”
“知道就好。”
廉天冷声说:“你滚吧,凉荆城不需要监军。”
魏婪收回手,似乎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确实,床太硬了睡不好,衣服太薄了容易风寒,干粮太硬了,吃起来像在啃石头。”
魏婪笑起来,“将军果真为我着想。”
廉天皮笑肉不笑地颔首,暗自想,果然,魏婪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边境苦寒。
他这种人,该一辈子锦衣玉食。
青年支着下巴,在房间里走了一圈,问道:“听说蛮族大量聚集在城外,二王子和三王子已经汇合,势不可挡?”
廉天没想到他忽然提这个,点了点头。
“蛮族扎营处距离城门只有三里?”
廉天又点了点头。
三里实在太近了,双方有任何动静都会暴露无遗,现在的风平浪静只是为了酝酿更大的风暴。
魏婪拨了拨耳边的流苏坠子,似笑非笑地问:“将军装病,莫非是为了让蛮族放松警惕?”
他越问,廉天越感到不安,只是一味的点头。
“啪!”
魏婪一掌拍在桌子上,音色冷然:“那就去抢啊。”
“在这里装什么死?”
他三两步走到床边,一手揪住廉天的衣领,脸微微靠近,居高临下地命令道:“蛮族的兽皮、珠宝、牛羊,全都抢过来。”
“不然,你难道要我喝西北风吗?”
第76章
阿提怿遇到了今生最大的难题。
一向负责抢劫的他被抢了。
细雨蒙蒙,阿提怿带着残余的部将逃进林中,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殷夏将士。
“二王子殿下,小心!”
蛮族士兵一个飞扑,在半空中挡住了飞射而来的箭,他哑着嗓子“啊”了一声,滚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阿提怿闻着土腥味,咬牙切齿道:“都散开,不要聚在一起!”
地上的泥土在雨水的浇打之下变得浑浊泥泞,士兵们每一步都深深地陷进了地里,再用力拔出来。
逃跑无疑变成了难题。
廉天眯眼看着溃散逃跑的众人,举起长戟大喝一声:“想不想今晚吃牛肉?”
众将士声如洪钟: “想!!”
廉天:“想不想早点回家?”
欢呼声如排山倒海:“想!”
长戟在空中画了一道半圆,廉天气沉丹田,高声喊道:“全军出击,捉拿阿提怿者,重赏!他们抢了凉荆多少马儿粮食,今天我们全讨回来!”
一时间,人声鼎沸,马蹄阵阵,将士们打了鸡血似的,一个比一个兴奋。
廉天第一次做这种土匪行径。
好爽。
虽然有点没道德。
但是好爽。
阿提怿等人跑不快,廉天也追不快。
凉荆城不常下雨,今天出征时魏婪提了一句,观此天色,恐有甘霖,廉天起初不信,便不曾戴斗笠,出城不到半个时辰,天上忽然雷云滚滚,将两方人马淋了个透心凉。
“居然真的下雨了,”廉天呢喃了一句,“让他说中了。”
阿提怿忽然警觉起来。
谁说中了?
他早就知道刘先生跑去投靠廉天了,但阿提怿心中清楚,刘先生那点儿本事,根本不够看。
当时他非但没觉得担忧,甚至在军营里大肆嘲笑廉天把鱼目当珍珠。
但现在——
阿提怿勒紧缰绳,心中忽然升起怪异的闷感,每每出现这种反应,总会发生糟糕的事。
“哒哒哒!”
马儿在泥泞中奔逃,比起询问究竟是谁说中了天时,现在更重要的是活命。
夏侯泉咋舌,“居然真如监军大人所说,阿提怿往北边的定陂谷逃去了。”
定陂谷地形险恶,只有一条细细的通道,易守难攻,阿提怿要是钻进去了,他们只能在外面围守,就比谁更能耗。
但这不现实,三王子又不是死的,廉天如果真的带兵守在定陂谷,后方便危险了。
廉天不想夸魏婪,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挥手道:“你带人追过去,放信号,通知季时钦。”
没错,季时钦已经在定陂谷埋伏好了,就等着阿提怿自投罗网。
这一切,都是出征前魏婪对他们说的,明明他第一次来凉荆城,和二王子阿提怿连一个照面都没打过,但他却像是阿提怿肚子里的蛔虫,将二王子的心思全摸准了。
这可能吗?
廉天心想,魏婪难道只靠几个卦、掐一掐指,就能轻而易举看透一个陌生人吗?
如果真是如此,倒也能解释为何先帝那般信赖宠爱他了。
定陂谷
山壁上方站着几排身披甲胄的士兵,比起廉天,他们戴了斗笠和蓑衣,将雨水隔绝在外。
魏婪举着伞站在山壁顶端,好奇地看了眼下方的狭窄谷道,“从这里扔巨石下去,阿提怿会死吗?”
季时钦还没说话,季时兴的脸已经皱在了一起,“什么死不死的,直接变成肉泥了。”
那很有食欲了。
魏婪颔首,吩咐道:“一会儿先让他们推巨石堵住入口,让后在箭簇上绑一团用油浸湿的布,点火后射下去。”
要是真这么干,阿提怿就要从肉泥变成烤肉干。
季时钦淡声说:“监军大人,此举不妥,雨水会将火浇灭,地面泥泞,石头极有可能卡在湿泥中,不但不能及时堵住洞口,还会打草惊蛇。”
“将军说得有理。”
魏婪轻轻笑起来,握着伞柄在手中转了几圈,旋飞一连串的水珠。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青年用笃定的口吻说:“雨马上就要停了。”
季时兴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天空,黑云压山,一片雷光滚滚,哪里像是马上就要散开的样子?
缩了缩脖子,他低头打了个喷嚏说:“监军大人,您要不要加件衣服?”
这里太冷了。
魏婪本就脸色白,站在山巅被寒风一吹,雨水一淋,似乎马上就要病倒了,季时兴生怕魏婪死在凉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