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240)
喜怒嗔怨,无论何种情绪。只要因他而起,皆是在意。
这滋味实在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但眼前人到底不能和旁人同论,当真将人惹毛,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再无修补余地,虽说他的确很想知道如今对方心中容忍他的底线究竟在哪儿。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继续试探的好时机,到这会儿都没直接撂下一走了之亦或一剑结果了他,于他而言已是十分惊喜。
许是刚才那番耳语还是将人惹出了几分火气,对着他始终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不过证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可以以此为不可轻易触碰的界限,让人不知不觉间接受乃至习惯他的靠近。
谢沐风微微皱眉:“既然事关恕雪台,那有一样东西,或许于你有用。”
段星执下意识回头,顺带翻了个身面对人:“什么东西?”
一枚浅金色的叶片摊开在人掌心。
谢沐风不动声色将人重新揽进怀中。
段星执捏起叶片,借着明亮光线仔细打量了一番。叶片乍看很是普通,但周围布满细密锯齿。最为特殊的是叶片材质,似真叶一般纤薄且脉络清晰。只是颜色似金非金,夹杂着点琉璃般的清透。
“这什么?你从何得来?”
谢沐风摇摇头:“不知,但这东西出自摇光卫。我的人追踪至绛北平原,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挖出了一棵形状怪异的树。防止打草惊蛇,只想办法截下了一片落叶。算算时间,和景朝异变的时间只相差了不到两月,或许有些关联。”
按照萧玄霁的猜测,符至榆搜寻的东西应当跟呆呆他们这类天道灵体有关,就是不知最后怎么是一棵树。
这叶片单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来只能等呆呆回来后问问或许有些头绪。
段星执沉思少顷:“相府上下如今都落在钟自穹手中,他的下属竟还有心思在外头寻物?”
谢沐风:“显然,这东西比他本人的命更重要。”
他琢磨片刻,蓦然抬头盯着人:“这东西是什么暂且先放放。你是不是该先交代,什么时候重新同你的护卫联系上了?”
谢沐风不冷不热应道:“早在你几乎忘了这地方还有我这么一号人之时。”
“你无非是不想我和萧玄霁起冲突引发内乱,我不是已经照你所愿不再出现在人前?至于私下这点行事,影响不了你的计划。你控制了所有能直接见我的部下不假,但漏了一支常年行走在外的亲卫。以信鸟传书,无论我在哪儿,他们都能找过来。正逢摇光卫的行踪未断,索性就让他们继续追踪下去了。”
段星执:“......”
年纪轻轻能统帅三军者如何会是善茬,他到底还是被眼前人一贯以来的正派作风影响了判断,有些掉以轻心。
若是谢沐风当时存着别的心思私下在军中挑拨一番,少不得让他头疼好一阵。
“生气了?”谢沐风看着眼前喜怒难辨的平和神色,有些迟疑开口,“彼时我摸不清你的态度,何况你将我关在这儿又长年累月地不肯过来一次,我的确有些生气。”
“没生你的气。” 段星执不咸不淡暼人一眼,脑中仍是忍不住思索这一年间的点滴。
“所以,军中原本好些老将对我取而代之颇有微词。突然一夕之间闭口不言,是你在背后干的?”
他若是能再细心些,便能发觉接管的过程顺利得太过。只是除却军中事务,整个浦阳城杂务庞多,他那会儿确实没太多精力深究所有不合常理的细节。
“嗯,我派亲卫传令他们,你所为皆为我授意。”
“难怪...”段星执蓦然凑近盯着人,“话说回来,你这么做当真没存着看我笑话的心思?”
“那你倒是多出现几次让我看看。” 谢沐风不紧不慢开口,终究还是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近在咫尺眼角的艳丽梅枝,随即迅速收了回去,“他们信服于你不假,但我在其间积势整整十年。若是当真让你不伤一兵一卒花费短短几月便轻易取代,上下无一反声,这样的军队,岂不是更加可怕?”
“这么说倒也没错。” 段星执坐起身转头笑了声,不觉难堪,反而心间某处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接管之初或许没来得及深想太多,但随着时日渐深,许多顾虑也随之诞生。
他一个根基尚浅的人都能如此简单取代一名身无过错的主将位置,那假以时日,他未必不会被另一人轻易取代。
这样不忠的队伍,实在不堪倚重。
他随口将萦绕心间多日的顾虑提了一嘴,冷不丁被人打断:“不会有第二个人。”
段星执回头,看着好整以暇抱臂坐在床边的谢沐风淡淡出声:“放心,除了你,没人能做到。”
第202章
这话背后深意不必多言,经过刚才他心如明镜。
段星执收回视线自顾继续打量了会儿手中的叶片,正想起身走向屋外,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侧目望去温和开口:“至于你说的交易...”
夹在指间叶片莫名舒展开,配上边缘的锯齿形状,像极了某种利器。
谢沐风瞥了眼那片被内力充斥随时可取他性命于瞬息的金叶,权当察觉不到空气中浮起的隐约杀意,大大方方走上前握住手腕一把将人拉进怀中。
耳畔嗓音低沉,难以辨出真心假意。
“逗你的,亲一下足以,往后...任你驱使。我答应你,只要我还活着,整个浦阳以东南,便不会生乱。”
急功近利一向为兵家大忌。
知己知彼,徐徐图之,方可攻城略地,尽入囊中。-
三个月后,浦阳城,青云台。
玄衣迤地,金冠九毓的青年缓慢踏上台阶,看着早已在护栏边站着的人影,幽幽启唇:“你还没死啊?”
谢沐风头也不回,依旧望着下方冷淡道:“让陛下失望了。”
萧玄霁慢吞吞在距人三米有余的地方站定,也跟转头着看向下方:“不失望,若是都记起来了的话,活着也挺好的。”
活着才能愈发刻骨铭心,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个中滋味了...萧玄霁看着下边仍旧冷冷清清的空地,索然无味低头。
“活下来当然是好事,否则如何能遇心仪之人。”
萧玄霁闻言敛目,眼中阴郁一闪而过,轻声开口:“季家忠良天地可鉴,怎么就生出了你这种人来。苟且偷生,不觉惭愧么。为何不跟着他们一同去死呢。”
谢沐风目带嘲色:“为何惭愧?萧家数位皇嗣各怀乾坤,俱是人中龙凤,不也偏生让你这样一个恶心的人间败类苟活了下来。”
“那也好过你认贼作父十载,”萧玄霁低低笑了声,歪头看向身侧,言辞间的恶意几乎快溢出来,“也不知季谢二位爱卿在天之灵看着,会作何感想。”
谢沐风反手握兵,神色未变,只是尖锐刀头毫不犹豫指向人眼眸:“比起这个,你不如关心关心自己,死后怕是连个敛尸之人都没有。纵是成了阴鬼,恐怕连十八层地狱也收容不了你,兴许只能落得个被冤魂撕碎的下场。”
“想来找朕索命的厉鬼多得很,自然也不差多你一个。何况,我又没有来生...我们谁也没有,多公平。”
萧玄霁轻轻一笑,上前一步重重握住尖锐枪头一点点下压,任其割开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也仿佛浑然不觉:“你要当着他的面杀了朕吗?”
“这样也好,我就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中了。”
话音未落,谢沐风已然收回兵器转身走向另一端,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段星执穿过城墙时,抬眸间看到的便是上方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间隔数米的身影。
一黑一白静立两端,俱听话呆在上边送行。然而身后青天朗日万里无云,和煦而宁静的画面,无端让人觉得从中裂出了一道分明界限。
他收回视线看向早早呆在城门附近的人:“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一切太平。” 越翎章懒洋洋靠着轮椅,权当高台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