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102)
“那纸鸢?”
“放心,早就命人放在了塔尖处的一方窄小平台上。这塔太高了,虽有人看守,但也不过是在塔顶回廊和塔底巡视,中部漏洞重重,只是亲自爬上去需费些功夫。”
透过叶隙,段星执视线缓缓上移。愈靠近上方灯火也越发稀少,塔尖没入云层,几乎看不清轮廓。
“中部防守异常薄弱,所以我只要成功上到二楼足以。” 他观察少顷,伸手指了指从塔侧先后绕出的护卫,“这两人并非同时现身,若是整个巡逻队匀速绕塔巡视,三刻钟后西南方位应当正好有两息时间无人巡守的漏洞。”
固然短暂,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可有钩爪?”
“利用钩爪入塔?不愧是你。” 越翎章笑着摇头,“可你别忘了顶层还有护卫,”
“用药即可,少时学过一点龟息术,我若存心暗算,一般武者轻易察觉不了我的动向。只要你不告密,符至榆难不成还能顺着纸鸢的轨迹找出我的目的地不成?”
毕竟他无需再考虑回来的后果,纵然符至榆发现有人闯塔无非是加强长千塔的戒备。
只要入观星台时未被察觉踪迹,没人会无端将两者联想至一块。
“星执观察入微至此,看来是我想多了。”
段星执:?
什么想多。
似乎看出那点疑问,越翎章唇边笑容微敛,无声轻叹:“没什么,走吧,我带你进去。”
他丝毫不怀疑即便他从头到尾袖手旁观,段星执也能找出别的潜入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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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玄椅不知何时被暗卫放在了拐角处的小径上,段星执从善如流戴好面具推着轮椅缓缓走向前方明亮高塔。
长千塔周遭护卫颇多,唯有正门处两位身着银甲,很快认出来人身份,朝着他们恭敬拱手一拜。
“侯爷入塔所为何事?”
段星执大大方方扫过两人一眼,这银甲...和他十年前在相府交手的那一批近卫装束近似,只是面孔有些陌生。训练有素使然,即便见着他这头殊异白发,依然只是极短暂地瞥来一眼未曾露出半点好奇之色。
大抵也是亲信一脉。
越翎章抬眸看了眼只余残月的夜空,悠悠出声:“赏...星。”
两名银甲卫面面相觑,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天,动作却是没有半点退开意图。
“这里头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本侯不能进吗?”
“自然不是。”
长千塔除却高便没别的什么了,内里也只存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佛经壁画。他们奉命守塔,确实不曾收到严令禁止入内。
何况这人是越翎章...行事一向荒诞不经。他们早得过交代,除非影响重大,尽可能避免与其发生冲突。
“那还不让开?”
又是良久沉默,正当越翎章准备召来暗卫干脆将两人绑开时,右边那人总算再次开口:“只是符相交代过属下,此物杀伤力过大不宜进塔,若是侯爷想去塔顶赏月...星,还请侯爷下来,亲自前往。”
两人目光同时停在那张精巧的乌玄椅上。
塔中无要物不假,但越翎章一旦带着这张机关椅进去...指不定一时兴起又干出点什么。
长千塔塔身若是有损,他们也没法回去复命。
至于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如何爬上这百米高塔,那就不是他们需操心的事了。
气氛一时凝滞,左侧银甲卫迟疑片刻,快步进塔中折返取出一根通体发黑的枯木杖子来。
“侯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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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立在灯火璀然的塔中一层,段星执看着那根被人随手丢弃在一旁的枯木杖,略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然而甚至连嘲讽都不曾有半句,平静接过拐杖起身入塔。直到刚才弃杖的举动,才让他隐隐察觉出人心底那一丝不忿。
越翎章勾了勾唇望向窗外,眼中没什么笑意:“同相府有什么好生气的,一贯如此。”
段星执抬起头看着盘旋直上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楼梯,迟疑片刻:“那你在下边呆着?既已入塔,接下来我自行前往就够了。”
否则拉着一个腿疾之人陪他硬生生爬这百米高塔...实在有些良心难安。越翎章帮他不少,到这一步已经省了他许多事。
“反正后半夜才行事,时间多的是,何况塔顶那几名护卫你独自一人也不好应付,” 越翎章轻声道,蓦然伸手牵住身旁人:“走吧,要爬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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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渐渐隐去云层后,最后一丝湛蓝吝啬地从窗台褪尽,黑暗笼罩大地。
位于城郊的朴素民宅中,木窗大敞寒风凛凛,仍散不尽屋中浓重的血腥气。
良久,红白斑驳的衣袖蓦地攀上桌角,静谧屋中逐渐响起沉重喘息声。随着蜡烛燃起,摇曳的烛影下缓缓映照出一双无神的灰瞳。
第86章
秋沂城扶着桌沿从地面缓缓坐起,怔怔看了眼空荡冷清的屋子,随后低头发了许久的呆。
他从冥河殿活着出来了...
冷风自窗边贯入,拂过灼烧般的后背,激得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少许。
该上药了...否则他会死在这里。
沉暗室内,染血白衣踉跄着起身走向木柜,柜中列慢了数不清装着药粉的大小瓷瓶。
可惜他伤势太重了,双手止不住发着抖,几乎眨眼间将一片瓶瓶罐罐拨倒在地。
最大的青色金瓶铿然落地,他动作微顿循声望去,油亮的红甲虫已然窸窸窣窣从瓶口爬了出来围在他脚边。
“...忘记喂你们了...”
“现在喂你们...”
原本温雅的嗓音因疼痛带着不自觉的颤抖,他意识恍惚转身,摇摇晃晃的动作瞬间又令衣袖带倒了一片药瓶,而后不知踩到了什么硬片整个人猛地摔倒在地。
臂上瞬间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噬红虫蛊嗅着血腥气纷纷围了上来,小口啃噬着血肉。
秋沂城抬眸定定看着趴在臂上的数只虫蛊,黯淡灰瞳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他艰难爬起身呆坐了一会儿,很快又因乏累缩倒去了角落。
“...吃吧....慢慢吃吧...”
红白交错的左手缓缓抚过几只甲面,轻柔的嗓音在寂静的夜中温和得有些悚人。
灰暗瞳孔依旧没什么神采,只是一眨不眨盯着啖肉吮血的虫蛊轮廓。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些小虫子陪着他。
每当这时候,他才能感觉自己真切活在这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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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后半夜,星月俱隐。整个潇湘水寺光源一点点熄灭,连带着远处闹腾腾的青楼都变得沉寂。
唯有长千塔还燃着少许灯。
但整个塔顶都才燃灯不过四盏,照亮的区域极其有限,这等能见度他是时候行动了。
段星执一袭黑衣轻巧半蹲在塔尖至屋脊处的一处窄窄平台上,看着下方隐隐约约可见的白色身影。
那是越翎章事先命暗卫伪装成他的模样,只待他上来,便即刻现身做掩人耳目之用。
“呆呆,去梅林等我,先前告诉过你位置。”
焦毛猫满脸问号:“星星,真的不能让我跟你去吗?”
“听话,别跟来。”
他抬手揉了揉毛茸茸的头,看了眼观星台的方位,随即开始拆解绑在塔柱上的纸鸢。
为了最大化减弱存在,这纸鸢通体为黑,骨架以特制的黑色琉璃打造而成,硬度尚可,但粉碎起来亦轻而易举。完全展翅不过两米有余,借助这东西滑翔十余里,风险奇高。
不过眼下也只能冒险一试。
最多不过解除封穴,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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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吗?”
身后突兀冒出银甲卫询问声,他们早已不动声色观察人许久。虽说的确只是安安分分坐在那看风景...但呆的时间未免长得过分了。
越翎章早从塔中搬了张太师椅,懒洋洋搭着腿靠坐在塔顶处设立的一小方格观景平台上,闻言也只是头也不回开口:“去,给本侯找张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