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27)
大臣们看着他们陛下坐在龙椅上皮笑肉不笑,头发简直都要竖起来了,生怕他又发疯,战战兢兢低头敛目,整个议事殿一片寂静。
“两天未见,爱卿们都无事要报?”王滇觉得这死气沉沉的会议氛围很不适合工作,于是笑道:“朕近日倒是听了个趣闻,不妨说给爱卿们听听。”
爱卿们不是很想听,但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朕之前离宫三月有余,本是想请一位先生出山入仕,奈何这位先生无意功名利禄,朕苦苦请求良久,终于打动先生,遂将人请至皇宫,以贵宾之礼相待,恳请他为朕、为大梁出治国之策,先生感朕诚心,不吝赐教,怎么到了有些人嘴里,就变成了朕同娈宠日夜胡闹了呢?”
王滇站起身来,笑意微敛,“朕名声不好,这朕知道,但是若有人往先生身上泼脏水,朕决不允许!”
“陛下息怒!”大臣们哗啦啦跪了一片。
“好了,都起来吧。”王滇看他们下跪就别扭,重新坐了回去。
“陛下,臣有本要奏。”吏部尚书曾介出列道。
王滇同他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最前面的闻宗,闻宗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讲。”王滇抬了抬手。
“云水决堤一事已基本平息,百里承安大人虽治水有功,但如今河西疫病横行……”曾介上来便列数了百里承安的罪状,最后一口咬定:“臣以为,百里承安大人过大于功,理应贬黜。”
“陛下,臣认为这只是曾大人的一家之言!”礼部尚书冯清出列道:“百里承安大人的治水功绩大家都有目共睹,若不是他河西郡的百姓不知要受多久的水患之苦,疫病乃是天灾而非人祸,若将这也扣到百里承安的头上,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哎,冯大人此言差矣。”户部尚书许修德道:“百里大人是有才能,但河西郡都死了多少人了?我们国库都险些掏空去让他治水患,你瞧瞧他都治成了什么样子,陛下,臣以为曾介大人言之有理。”
“你!”冯清怒瞪了他一眼,跪在了地上,“陛下,百里大人一心为国,还请陛下明鉴!”
随后又有数人出来为百里承安说话。
“陛下,老臣以为,曾大人所言有理。”平日里极少说话的晏泽忽然开口道:“百里大人年轻气盛,行事偶有偏差也情有可原,只是事关民生,还望陛下三思。”
“晏大人,百里大人自十五岁便已入朝为官,今已十三载,何来年轻气盛之说?”崔运皱眉反驳。
“哎,崔大人,百里承安虽浸淫官场多年,但毕竟是陛下偏爱,从未下放历练,处事有不到之处实属正常,如今外放也并非是坏事。”卞沧笑眯眯地回击。
上边的大佬们开了口,底下的尚书侍郎和其余官员自然不敢贸然插嘴,不过隐隐还是能看得出他们各自追随的派系。
王滇只沉默地看着听着,再加上之前在内朝政事堂看到的那份名单,心里有了计较。
闻宗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虽是仆射,但位同宰相,朝中大半官员都对其唯首是瞻,右仆射晏泽、中书令崔运还有门下侍中卞沧,这三人相当于副宰相,各自为政,互相牵制;崔运虽然是崔氏的人,但早已与崔氏决裂多年,中正刚直,自成一派,刑部、工部隐隐以他为首;晏泽此人圆滑事故,户部尚书许修德是他的学生,兵部也在他手里,同内朝牵连颇多;而卞沧这个人沉稳寡言,事事服从闻宗,颇有些看不清底细……
“行了。”王滇敲了敲扶手,议事殿倏然静了下来。
“百里承安有功有过,就下放到河西郡广远县做县令吧。”王滇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扶手,“朕意已决,谁要是再啰嗦,就陪他一块去做县令。”
底下果然一片安静。
良久,闻宗出声道:“陛下,河西郡如今疫病未除,此事该交由何人?”
“换来换去麻烦得很,疫病未除之前,还是让百里承安统管疫病之事。”王滇佯装不耐烦道。
“陛下圣明。”闻宗退后便不再说话,同王滇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陛下,赈灾的银钱之事……”许修德趁机开口,想把这个麻烦甩开。
王滇岂能如他愿,只道:“太皇太后感念河西郡百姓不易,特从内朝国库取十万两白银赈灾,此事便交由你亲自去办,务必亲自把灾银如数交到百里承安手中,要是办不到,许大人就不用回来了。”
许修德登时傻了眼,连忙跪地道:“陛下,臣——”
“好了,散朝。”王滇直接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散朝路上,许修德苦哈哈地追在晏泽身后,“老师,这可如何是好?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莫不是糊涂了,怎么能给他这么多……老师,河西疫病未除,学生这身子骨弱,亲自去怕是有去无回啊!”
晏泽看了一眼他壮硕肥胖的身躯,眼角抽了抽,“太皇太后自有她的打算,能把百里承安留在河西,十万白银都少了。”
许修德皱着脸道:“反正陛下他又不记……回来能怎么样,再说那广远县是出了名的文人圣地,尤其是长霖书院闻名四国,让百里承安去那里岂不是如鱼得水,学生觉得——”
“你觉得有用吗?”晏泽打断了他,“此事已定,你还是老老实实盘算怎么能把银子送过去,如今陛下喜怒无常,保不齐找个错处就将你也贬到河西。”
许修德大惊,“还请老师指点。”
——
寝殿。
梁烨津津有味地翻着手里的图册,蹲在房梁上的充恒看得心惊胆战,“主子,好看吗?”
“还行。”梁烨看着册子上两个小人摆出的高难度姿势,啧了一声,“就是这画师技法不好,毫无美感。”
充恒看了一眼他旁边随手扔开的一摞册子,小心翼翼地建议,“主子,都看了一夜了,这会儿都晌午了,要不歇歇吧。”
“朕不累。”梁烨把翻完的这本随手一丢,又拿起了另一本装潢精美的,翻开第一页,“唔,还是个话本子有故事。”
充恒就看着梁烨兴致勃勃地翻完了一本,发出了句令人惊恐地疑问:“这男子与男子之间竟还有如此多的花样,真这么有意思?”
充恒最害怕的就是他主子觉得有意思,通常来说,一旦让他主子觉得什么人什么事有意思了,那必然是要一探究竟的。
梁烨将那本精美的画册往袖子里一揣,起身就要走。
“主子,你去哪里!?”充恒顿觉大事不妙。
“朕饿了。”梁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那用膳还、还得带着画册么?”充恒谨慎地提问。
“哦,”梁烨拍了拍袖子,喜气洋洋道:“朕打算和王滇一起看。”
第22章 偏殿
王滇正在看折子,毓英带着几个小太监在画表,云福忽然进来禀报:“陛下,外面有位叫王滇的先生求见。”
王滇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他自称王滇。”云福道:“说是您请出山的先生,来跟您商讨治国之策,奴婢瞧见充恒大人也在。”
王滇反应过来,“让他进来吧。”
果不其然,进来的是梁烨,只是身形稍微有些变化,易容之后的那张脸跟之前他在宫外用的一模一样,平平无奇,偏偏他又穿了身水绿色的宽袖长袍,外罩了层银色的罩纱,硬是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提了好几层气质——
骚包至极的气质。
梁烨丝毫不见外地打量了一圈,偌大的书房里,得有十来个宫女太监在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大摇大摆地走到王滇的案几前,“我特地来陪你看奏折。”
王滇看了他一眼,那身骚包的衣服看得他眼睛疼,飘逸若仙的隐士高人跟骚包开屏的花孔雀还是有区别的,不过显然梁烨意识不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