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25)
杨无咎脸色一垮,“我的疾风平时很乖的,都是那些贱民大呼小叫才让它受惊!”
“哎,这话不对,众生平等,没高低贵贱之分,轻贱他人之人必自贱。”王滇不赞同道。
“呸!你们说得好听,背地里还不是骂我义父是阉人阉狗!道貌岸然!”杨无咎愤愤不平道。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觉得也没有人心甘情愿进宫当太监。”王滇道:“你义父如今能成为太皇太后身边的大监,定然付出了比常人更加艰辛的努力,大约是他其余方面太过优秀,所以人们只能借身体的残缺来攻击他。”
杨无咎听得恍惚,兀地眼眶一红,“我义父是个好人,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义父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屋顶上的充恒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马屁还能拍得这么迂回曲折。”
梁烨若有所思地看着王滇。
“今日之事毕竟是你不对在先,晒这一头午便当给你涨个教训了。”王滇说:“你义父在宫中树敌颇多已是不易,若你还在外给他添麻烦,只会让他处境更加艰难,等会儿我便放了你。”
杨无咎闷闷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眼来看他,“你、你叫什么名字?”
“鄙姓王,单名一个滇字。”王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我自觉与你投缘才同你说这番话,若是换做他人,我未必会说,对方也未必听得进。”
“放人。”梁烨忽然开口。
充恒愣了一下,“主子,他可是杨满的儿子。”
梁烨没说话,充恒只好不情愿地下去给杨无咎解绑。
杨无咎故作凶狠地瞪着他,出门前还扭头恋恋不舍,“王滇,我住在乐安巷杨府,你要记得来找我!”
王滇笑着跟他摆了摆手。
“出去吧你!”充恒一脚把人给踹了出去。
“杨满跟了老太婆几十年,不是你放他个义子就能撬动的。”梁烨冷嗖嗖地贴着他耳朵说。
王滇转过身来,梁烨勾在他后腰带上的手指也贴着顺滑的布料滑了半圈,轻佻又随意地卷住了他玉佩下的流苏。
“总能有点用处,比杀了他划算。”王滇说着,慢慢地凑近他。
梁烨站在原地未动,只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泛起笑意的眼睛,王滇身上的那些丝丝缕缕浅淡好闻的香气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让他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甚至想让人离自己更近一些,彻底揉进血肉里。
想离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的手指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掌心忽然一空。
王滇慢条斯理地把那玉佩穗子从他手里勾了出来,站直笑道:“我那柔弱的妻子也总喜欢这样玩玉佩穗子,调皮得很。”
梁烨脸一黑。
王滇抛了抛手里的玉佩,笑得身心舒畅,“陛下,我们该回宫了。”
第20章 主意
云福看见陛下回来的时候简直要感动得涕泗横流,险些直接扑到梁烨身上,“陛下,您终于回宫了,奴婢等您等得好苦啊!”
梁烨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哪来的小白胖子?”
“啊?”小白胖子一脸震惊又受伤地望着他,眼里含着两泡泪呜咽道:“陛下,陛下奴婢是云福啊,您之前还夸奴婢脸大有福气呢。”
圆滚滚白胖胖一个,确实长得很喜庆,难怪王滇天天带在身边。
毓英适时上来奉茶,“陛下,您不在的这两天,奏折堆积了许多,闻太傅和吏部的曾大人来找了您好几趟,魏将军昨夜在宫门外跪了两个时辰想见您……还有之前的舆图也已着人绘制完成,等着您过目。”
说完,毓英偏开身子,露出了案几上满满当当的奏折,“奴婢已分类安置好,等您批阅。”
“…………”梁烨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朕还有事。”
“陛下,闻太傅求见。”外面有宫人通传。
梁烨起身便要走,刚走到殿门,就同闻宗来了个照面。
“未经召见就擅闯进殿,”梁烨看见这白胡子老头就头疼,十分不客气道:“你——”
“陛下,是您下令说议事殿和书房闻太傅来去自如。”云福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提醒。
闻宗笑呵呵地望着他。
梁烨扯了扯嘴角,“朕还有事,你自便。”
“陛下。”闻宗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压低声音道:“老臣有要事相告。”
然后以不容拒绝的强势之态,拽着梁烨回了书房。
这老头儿八十多岁的年纪,却依旧力大如牛,梁烨想起少时天天被他打手板的日子,只觉得手心手背连同脑袋一起跟着隐隐作痛。
那一张一合的嘴仿佛变成了血盆大口,声音洪亮语调迟缓,习惯性的睡意开始蔓延,压根就听不清这老头到底在唠叨些什么。
闻宗看着梁烨脸上那熟悉的不耐烦和暴躁的神情,眉梢微动,“陛下可是累了?”
“嗯。”梁烨支着头,看着案前燃起的香,这老头儿已经说了半个时辰,他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收拾王滇。
早不晕晚不晕,偏偏下完令要来书房才晕,逼着他不得不来这一趟。
好你个王滇,明目张胆算计朕。
王滇打了个喷嚏,混不在意地继续看手里的书,边看边问充恒,“你方才说你们之前没打算再回来是什么意思?”
充恒抱着剑坐在他对面,抬头看房梁,“我说了吗?我没有,一定是你听错了。”
“放心,说了,我听得清清楚楚。”王滇慢悠悠地翻了一页书,道:“不用紧张,随便聊聊而已,不会传到梁烨耳朵里去的。”
充恒警惕地望着他,“主子只命我看紧你,你休想再从我嘴里套话!”
王滇笑了笑,“我现在命都攥在梁烨手里,既无武功也无可用之人,不过是你们手中的一个傀儡替身,知道的多少其实对你们来说无所谓,你觉得呢?”
充恒闭紧了嘴巴不肯说话。
“好吧,那我们聊些别的。”王滇看着书道:“你们习武之人需得自幼练起,你几岁开始学的?十三四岁?”
“五岁。”充恒忍无可忍,“十几岁就晚了。”
“唔,我观你飞檐走壁来去如风,你师父武功定然很好。”王滇夸赞道。
“那当然,我的功夫是主子手把手教的。”充恒一脸骄傲。
“原来如此,少见如你这般身手矫健的。”王滇敬佩道:“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
“自然,练武哪有不吃苦的。”充恒想起来就觉得辛酸。
“但你主子天赋异禀,想必也没吃多少苦。”王滇点头。
“哪能,我主子的师父古板严厉,那时每天半夜都——”充恒说道一半戛然而止,恼怒地瞪着他,“你又在套我话!”
王滇哭笑不得地晃了晃手里的书,“看书闲聊而已,我就算套你的话也无甚用处。”
充恒眯起眼睛道:“你就算打听也没用,主子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
“说得没错。”王滇又翻了一页书,“所以我最是听话,你主子说什么我便做什么,绝不逾距。”
“算你识相。”充恒冷哼一声,但想起不得不去御书房替王滇露个脸的主子,又陷入了一丝迷茫。
御书房里,梁烨看着案几前的那炷香终于燃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宫门马上要落锁了,闻太傅请回吧。”
闻宗起身冲他行礼,道:“临走前老臣还有一事不得不向陛下进言。”
“说。”梁烨负手站在桌案后,恨不得用镇纸敲开他脑壳看看里面为什么装了这么多话。
“陛下如今二十有六,后宫却依旧空无一人——”
“此事再议。”梁烨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阴恻恻道:“难道太傅还真想去东辰当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