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168)
杨无咎问:“王滇也是这么说的?”
“我说的。”充恒抬脚勾起了长凳掂了掂,“他只说尊重你的决定,但作为朋友还是要劝你一劝,先让我来跟你玩,啧。”
他跟杨无咎有什么好玩的,草包一个。
杨无咎抽了抽嘴角,坐在床边沉默,但很显然充恒没有要走的意思,两个人看对方都不怎么顺眼,不尴不尬地共处一室浑身难受。
“你不忙吗?”
“你不去训练?”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今天休息半天。”杨无咎其实饿了,很想吃饭,但充恒在转他的筷子,他恼怒又不敢说。
“哦,王滇说我必须待够半个时辰。”充恒说。
“简凌死了吗?”杨无咎没话找话,他自从那个雨夜离开大都,便彻底断了关于皇宫的消息。
“死了,自戕。”充恒想起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皱了皱眉。
“简凌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杨无咎想起简凌那张脸,依旧从心底里厌恶,“他助纣为虐这么多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连我都险些死在他手里。”
“杨满手里的人命不比他少。”充恒下意识呛了他一句。
“……”杨无咎被他噎住。
谈话戛然而止,充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差不多半个时辰了,走了。”
说完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掀起帘子出了营帐。
抓住简凌之后,是充恒亲自审讯的,但姓简的嘴巴太硬,各种酷刑都来了一遭,硬是没吐出半个对崔语娴不利的字。
是忠心耿耿,但他对梁烨不利,充恒就不会有半分怜悯。
主子是他的唯一的主子,他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对主子不利,哪怕……哪怕是谈亦霜。
眼前又闪过谈亦霜决绝难过的目光和王滇给他挡的那一刀,他伸手使劲揉了揉脸,眼眶也揉得发红。
谈亦霜是他们的敌人。
他从前襟里拿出了绣着荷花的香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扔了,忽然有人喊他:“充恒。”
他下意识将香囊塞进了袖子了,抬头望去。
王滇从大帐中露出了半个身子,冲他招手,“进来。”
他使劲吸了吸鼻子,“来了。”
梁烨跟将领们议事议了大半天,王滇大部分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并不开口,好不容易等人都散了,他刚想把人抓进怀里,王滇就出了大帐,进来时后边就多了个尾巴。
“在大都天天嚷着要你主子,来了反倒不嚷了。”王滇拍了拍充恒的肩膀,“你主子方才还问你去哪儿了,过去。”
充恒有些犹豫,身后的王滇已经撩起帐帘出去了。
“过来。”梁烨看了他一眼。
充恒闷不吭声地走到梁烨跟前,老老实实跪下,“属下看护王滇不力,让他受伤,请主子责罚。”
梁烨负手走到他面前,坐在他面前的台阶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王滇跟朕说差点扎这儿?”
“是。”充恒羞愧地低下了头。
谈亦霜不会武功,那速度对他来说完全能躲过去,但他却对谈亦霜完全没有防备心,才险些让她得手,如果不是王滇挡得那一下,死得就是他。
要是王滇死了,他不敢想主子会是什么反应,“请主子责罚。”
“护人不力,自去领罚。”梁烨道:“不过看在王滇给你求情的份上,等回了大都再罚。”
“……是。”充恒吸了吸鼻子。
“又不是两三岁哭什么鼻子。”梁烨按着他的脖子来回打量了一圈,“别处可受伤了?”
“没有。”充恒闷声道。
梁烨松开手,不咸不淡道:“她既然对你下死手,对你也没多少情意,朕不会留她。”
充恒低着头沉默许久,“哥,我……不喜欢她了。”
梁烨使劲摸了一把他的头,“知道了,滚吧。”
“是。”
第135章 横尸
王滇的营帐就被安排在梁烨的隔壁。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便准备去和梁烨吃饭,刚掀开营帐,嘹亮的号角声就响彻了长空。
“敌袭——”有人扯着嗓子吼。
几乎是瞬息之间, 原本还算安宁的大营就嘈杂了起来, 士兵的反应在王滇看来已经十分迅速, 他险些被人撞到,守卫的士兵客气地请他回营帐。
王滇回到了营帐, 充恒紧接着就进来, 外面传来了震天的杀声,轰隆声不断,大约是投石车或者是别的什么,地面在微微颤抖。
“主子说让你待在营帐。”充恒抱着剑神情戒备地站在他身边, “不要乱跑。”
“梁烨呢?”王滇问。
“敌袭突然, 他和焦炎上了城墙。”充恒道。
说是城墙,其实是在戈壁滩上垒筑起来的防线,十多米高高地矗立在远处,王滇是从西边过来的, 只远远看过两眼。
王滇不懂打仗, 对古代战争的印象停留在影视剧和历史书, 听梁烨和那些将领商讨了大半天没有什么头绪,也没贸然开口。
没有武功傍身, 古代的医疗水平又极其落后, 他很有自知之明待在营帐里, 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见充恒盯着自己, 王滇招呼他, “吃点儿?”
充恒摇头, 抱着剑站在旁边, 片刻后忍不住问道:“你都不担心主子吗?”
战场上刀剑无眼,纵使梁烨武功高强,也难免碰到意外。
王滇拿着筷子吃了口青菜,“我担心也没用,他已经打了三个多月的仗,自己心里有数。”
一天一夜没睡个囫囵觉,王滇有些疲乏,原本计划和梁烨吃完饭好好补一觉,但现在显然不合适,只能先把饭吃了。
“多谢你帮我向主子求情。”充恒憋了半晌,说出来后如释重负。
王滇正尝试将干饼泡在菜汤里,闻言混不在意道:“我不开口梁烨也不会重罚你,我就是找个机会在他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不用放心上,还挺好吃的,尝尝?”
“…………”充恒盯了他半晌,坐在了他对面,揪了块饼沾了菜汤吃,皱眉道:“这饼拉嗓子,菜汤没主子做的好吃,也没肉。”
饼子是粗面掺了糠,大锅菜油少得可以忽略不计,这三十多万人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粮草没运到前连这种饼子都没有,喝了半个多月的稀粥。
还有许多百姓连稀粥都喝不上。
王滇笑了笑,“凑合着吃吧。”
充恒吃了两口就坚决不肯再碰,王滇泡着菜汤吃了大半块饼,营帐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震天的吼声。
“陛下出战了!”
“陛下出战了!”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除了紫雁城一战,陛下已有许久未亲自出战……”营帐外守帐的士兵低声交谈。
“陛下英姿飒爽,武功高强,定然能将虞破虏打得落花流水!”
充恒转过头,就见放在还淡定地拿着帕子擦手的王滇匆匆站起身,掀开营帐大步走了出去。
“王爷!”
“王爷!外面战事焦灼,还请您在营帐歇息!”守兵见王滇出来,急忙想将人劝回去。
“王爷。”充恒跟了出来,低声劝道:“刀剑无眼。”
“去城墙。”王滇皱起了眉,大步往前走。
周围的士兵也不敢真的拦他,只能紧紧护在他周围。
王滇上了城墙之后,有两个将军在上面,见他之后赶忙行礼,“见过王爷。”
王滇依稀记得其中一个叫吕恕,示意他们起身,“陛下在何处?”
吕恕赶忙指给他看,“王爷,陛下在前锋。”
王滇顺着他的指的方向,将目光移向了战场。
残阳如血,杀声震天。
北梁玄色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数不清的士兵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厮杀,黑压压竟让人觉得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空气中都被染上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