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怎么你了?(45)
皇帝看见谢臣的身影,脸上怒火稍褪,吐出口气:“言渊来了。”
谢臣低头应是。
柳韦知的脸色立时灰败下来。
显然觉得这位权倾朝野的督公一来,必定也会答应搜刮民脂民膏之事。
皇帝闭了闭眼,坐回椅子上,压住怒火:“苏沉已死,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空悬。”
“言渊,朕许你暂代行职权,选出两千锦衣卫,让他们前去江州找寻神药。”
话音落下。
谢臣却拱了拱手:“陛下,三思。”
皇帝危险地眯起眼:“......你说什么?”
谢臣顶着众人目光,面不改色道:“微臣只是在想,神药藏于江州必定有其用意。”
“江州多山,神药隐匿于山水间,想来也不喜陛下大张旗鼓去找,更不会出现在百姓所在之处。”
谢臣弯腰,阴沉的声音平静道:“微臣愿替陛下分忧,亲自带领五百锦衣卫前往江州,帮陛下找到神药。”
书房内因为这番话霎时寂静。
皇帝猛地起身,大声道:“好!言渊,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谢臣此人狡诈精明,为官时滑不溜手,从不许下任何明确承诺,以免被人抓住话柄攻讦。
这还是他头一次如此积极地去寻什么神药,皇帝立刻拟旨封他为钦差,以查案名义行走。一瞬间,柳韦知的眼中布满失望和愤怒。
拟旨完成后,皇帝还屏退了书房内所有人。
他的双手被一只苍老的手紧紧握住。
谢臣抬眸,皇帝看着他,浑浊眼中是令人心惊的病态执着:“言渊,一定要帮朕寻来神药......这些日子,朕的身体已经连吃那些仙药也不管用了。”
皇帝察觉到死亡,便生出一股莫大的疯狂恐惧,这股恐惧甚至令他拿出一块小小的虎符,死死塞进谢臣手中,疑神疑鬼道:“柳桑和柳韦知我都信不过......”
“言渊,他们二人若有任何动静,我许你回来之后,直接斩杀!”
皇子才能篡位。
而太监即便权倾朝野,也只能做个太监。
皇帝信任地看着他,眼底却是一股深深的不屑。
谢臣垂下头,哑声道:“必不负陛下所托。”
......
自奉天门出来,谢臣一路往外走。
已是夜里,宫里点起盏盏灯火。他面不改色地打发了小太监,拐弯走到一个被阴影覆盖的建筑角落。
站在那儿等待的钦天监立刻上前,忐忑行礼:“督公。”
谢臣不欲浪费时间,声音喑哑:“谁让你说出神药之事的?”
钦天监颤着声音:“回禀督公,是、是三殿下。”
“昨日午后,他得知二殿下快回京,立刻让我提前将神药之事说出,二殿下必定会反对惹怒陛下,这样二殿下在江州的功绩也不算数了......”
蠢货。
民心只会在这种情况下愈演愈烈。
谢臣的脸上闪过一丝厌烦。
神药之说本就是编造的,原本计划在皇帝察觉到自己不行时,再寻来“神药”,一击毙命。
谁知这蠢货却如此耐不住性子。
他当年从两位皇子之间选了柳桑,就是因为此人愚蠢自大,且贪财好色,柳韦知太过迂腐,不会与东厂同流合污。
这些年来,谢臣利用三皇子的身份大肆敛财,东厂和锦衣卫的名声也跟着跌入泥中,抄家、流放、杀人......谢臣从未有一丝不安,他本就是冷心烂肺之人,谈何愧疚?
然而此刻,他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若是他知晓......
若是他知晓,未来某一天,会有一个双眸潋滟的人出现在督公府,出现在锦衣卫里......
他定不会让他背上任何污名。
污名,用鲜血清洗最干净。
谢臣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幽深,惨白的肤色宛如死人。
他看着钦天监,很轻地问:“你这么听三皇子的话,想必也很愿意为他去死了?”
钦天监瞳孔一缩,吓得腿软跪下,哪里还有先前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督公,督公饶命啊,我也是受殿下所迫......”
求饶声中,谢臣忽然回忆起桃星流那双澄澈的眸。
想起他毫不掩饰的清正,和那句脱口而出的“为什么要将皇帝当回事”。
......他肯定不喜欢柳桑那样的皇帝吧?
谢臣若有所思地想着,手中动作不受影响,快如闪电,干脆利落地割断钦天监喉管。
砰的闷响,钦天监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鲜血四溅,连同沾染他的墨色衣摆。
谢臣啧了声,随手将匕首扔进暗卫手里,嘶声吩咐:“将尸体送进柳桑府中。再将柳桑上月侵占玉京城外土地之事告诉二皇子。”
不喜欢,那就换一个好了。
暗卫低头,如风般消失在夜色中。
谢臣转身从阴影里步入光明之下,走着走着,却仍觉得衣摆处的零星血迹碍眼得很。
如此腥臭的东西,怎么配出现在桃星流面前。
他上了车,阴森森吩咐车夫前往另一处稍小的宅子,沐浴换衣。
皂角气充斥全身,谢臣换了身墨色云竹纹绣的锦袍,坐在车里。确定全身闻不见一丝血腥味后,这才勉强下了马车。
刚走进督公府,就有伶俐的小太监上前恭敬道:“督公,桃千户刚刚还在问您何时回来呢。”
谢臣一顿,意味不明地看了小太监一眼。
薄唇却诚实地微微勾起:“他吃过饭了吗?”
今天从布袋里扔了许多菜砸他,不知道剩下的桃星流够不够吃?
小太监连忙道:“吃了吃了,桃千户吃了五盆菜,还吃了十六碟糕点,外加四碗米饭,两个桃子。”
“吃完后,千户又练了一会儿功夫,说是叫什么浪里小白龙,可好看了。刚刚才练完,现在进了新建的温泉房泡澡呢。”
......下午过得还挺丰富。
谢臣狭长眸中杀完人的酷虐褪去,逐渐被一点微不可见的笑意取代。
小太监退下,他一路缓缓走到温泉房门口。
原本只想静静站一会儿,看一看有他存在的房间。
里头的人却听力灵敏地竖起耳朵,不多时,猛地打开几步之外的木窗,猝不及防闯入他的眼中。
“谢臣,你回来了?”
谢臣一愣。
温泉的热气蒸腾而出。
雾气中,桃星流探出半截水珠横流的身体,白到刺眼的皮肤衬着紫檀木窗,仿佛冬日落下的第一捧初雪,有种近乎神圣的光洁。
他竟然......什么也没穿。
几乎是瞬间。
砰!
谢臣头一次失了力度,伸手猛地将人推进房内。而后砰地一下狠狠砸上了沉重木窗,死死按住,仿佛里面藏着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怪。
哗啦啦,是桃星流被推入温泉的声响。
咚咚咚,是谢臣快要跳出喉管的心脏。
然而被推进温泉池里的人懵了,醒过神后,竟还试图扒开窗户找人理论:“谢臣,你推我?”
哐当。
“你推我。”
哐当。
“你推我?”
哐当。
“你推我!”
谢臣:“......”
谢臣闭眼,忽然吐出了口气。
在他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只有遇见桃星流时,是如此不可预测、失控凌乱。
他像璀璨流星,擅长将一切井井有条的事情打乱。每当谢臣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这颗星时,就会被轻而易举地撞懵。
比如此刻。
桃星流像是真被他推生气了,停下推窗的动作,谢臣听见双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啪嗒啪嗒。脑海中立刻想象出他气到不行、满身水地爬出温泉池,也定要开门找他算账的样子。
头皮一阵发麻,他立刻眼疾手快地走到门前。
果不其然,刚堵住门,里头就传出桃星流推门的声音。
推不开,他就叫他:“谢臣。”
桃星流声音很淡,却含着气,听起来像皇帝中元节请来跳大神的道士念咒:“谢臣,你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