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怎么你了?(39)
他抖着发白的下唇,全无前一秒的轻佻放肆, 几乎快要掩饰不住那股惊怒和暴戾:“谢臣,你竟敢当众对皇子动手?!”
他疯了吗!
柳桑的贴身太监更是一个尖叫着连滚带爬去请太医, 一个跪在二人脚边,带着哭腔连连磕头:“督、督公,求您和这位爷高抬贵脚, 别踩殿下了......”
闹哄哄的,宛如一场戏台上的滑稽闹剧。
谢臣眼中闪过不耐,又是狠狠一碾。这下柳桑连骂声也来不及出口,嗬地一声就晕了过去。
他一晕, 桃星流便也得以成功收回脚。而后歪着头,有些好奇地去看那张痛晕过去的脸。
人类真脆弱。
他嫌弃地撇了撇嘴,站在谢臣身后,余光映出男人半个锋利瘦削的下颌。
谢臣今日穿的依旧是深色锦袍, 肩膀平直,并不像普通内宦那样单薄, 反而因常年习武显得利落。看了几秒, 桃星流伸手, 圆润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胛肌。
这个就不脆弱。
还硬硬的。
正要训人的谢臣:“......”
谢大人一顿, 侧头看向桃星流。一双瞳仁深不可测,声音是太监才会有的喑哑。
“何事?”
演练场寂静无声, 周围众人皆深深地低着头,惧他畏他。那小太监叫来的太医更是一看见谢臣就布满厌恶和恐惧。太监们只好背上柳桑,颤颤巍巍地和太医迅速逃离了北镇抚司。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只有桃星流。
灿灿日光中,只有他漂亮的脸上毫无畏惧和厌恶。那双潋滟的眸被晒得眯起,雪白的脸在阳光下显得透明,像一朵缱绻悠闲的蔷薇花。
声音也淡淡的,轻飘飘地说:“没什么。”
桃星流回忆起林珠打电话时的寒暄,又一次鹦鹉学舌:“好巧,你也来上班?”
“……”谢臣一默。
眼前的人似乎总能冒出许多出其不意的回答。
他眸中对柳桑的森然杀意褪去,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上班”这个陌生词语,这才摇头:“闲来无事,我过来看看。”
今日有早朝,谢臣出门时才四更天,下朝后,他本想如往日那般留在内阁帮皇帝批红,脑海里却总是冒出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只派苏沉过去,是不是不够周全?
于是不到片刻,谢臣便起身来到北镇抚司。不想却正好目睹三皇子被踩在脚下。
三皇子眼睛里的轻佻和欲望,谢臣看得清清楚楚。
三皇子爱美人,且荤素不忌、癖好奇特,谢臣也清清楚楚。
等再回过神时,他已经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冲动行事。
当众对皇子动手的罪名可大可小,如今朝堂之上,以首辅吕江琛为首的文官对谢臣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他如此行事,不到半日,定会惊动皇帝。
但。
谢臣看着面前这双眼睛——方才桃星流神色淡淡,对柳桑说出手就出手,看上去似乎很是威风利落。
但谢臣知道,他只是不懂。
仿佛幼鹿第一次踏入陌生草丛,桃星流似乎对许多常识都不太明白,苏沉对他明捧暗贬,他听不出来,柳桑对他冒犯轻佻,他亦只本能讨厌,并不懂更深的意思。
他什么都不懂,便容易受欺负。
生平第一次,心狠手辣的谢大人竟开始泛起烂好心。
谢臣阴冷地看了眼已经开始冒汗的苏沉,留下一句“自己去领罚”后,便转过身,亲自带着桃星流往平时办理公务的地方走。
在他们身后,锦衣卫们松了口气,也纷纷回到演武场,只不过这次没了谈笑,只剩下时不时的兵器相撞声。
“北镇抚司主专理诏狱,多外务,不过你不必做这些,平日只需过来点卯即可。”
早春阳光洒落,谢臣带着桃星流边走边说明:“皇上不喜理政务,锦衣卫所有案卷都由东厂代天子查阅,你若感兴趣,也可以随意查看,但别去诏狱那边。”
谢臣顿了顿,想起他昨日的昏迷:“......那里很多血,不适合你。”
然而桃星流的注意力早已在长篇大论中飘走。
他看着不远处摆着的两套银红色曳撒,长而翘的睫毛微垂,瞳仁水润,正在微微发呆。
谢臣以为他累了,刚想让他坐下听便好。
忽然,门口传来皇帝身边的随侍太监的声音。
“谢督公。”
谢臣一顿,转头看来。
门口太监肤色青白,恭敬笑道:“谢督公,皇上有请。”
......
谢臣离开后,北镇抚司依旧一片安静。
穿堂风拂过发丝,桃星流坐在椅子上,看着掌心两颗方方正正的饴糖块发呆。
这是刚刚谢臣给他的。
从北镇抚司一路到太医院,三皇子受伤之事瞒不过去,谢臣早有预料。
听完太监的话后,他也不慌张,甚至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两颗包好的饴糖,放到了桃星流桌前。
“内阁办公时统一发的。”
谢臣声音嘶哑,似乎想起什么,又说:“没毒,可以吃。”
桃星流看着这两块饴糖,低下头,一口全包。
咔哒的碎裂声响起,身为水豚,桃星流的牙齿非常坚硬,两个糖块在他嘴里坚持不带一秒,就被咔哒咔哒嚼成了碎片。
——其实如果今天谢臣没出现,只要柳桑的手再摸他一秒,就会被桃星流一口咬断。
他不是只随随便便的水豚,可骄傲了,挺讨厌被陌生人随地大小摸的。
桃星流坐在椅子上,一边发呆,一边认真品尝着嘴里清甜的口感。屋外的阳光越发明媚。没过多久,门口忽然冒出几个高壮大汉。
是方才演武场的锦衣卫。
他们互相推搡了几下,而后才开口,神情激动好奇。
“这位同僚,你刚才空中扭身那招是如何使出来的?可否教一教我们?”
“苏指挥使和我们说,桃千户是督公特意招揽的人才,刚才是我们失礼,还请千户不要放在心上。”
“是啊是啊,不如和我们一起去演武场?兄弟们都特别想和您切磋一二!”
桃星流眨眨眼。
片刻,总是呆泄的漂亮脸蛋上,忽然冒出一丝嫩芽般的新奇。
“切磋?”
-
日光越盛。
谢臣自北镇抚司出来,一路不紧不慢地走过奉天门,随侍太监打开御书房大门,恭敬低头。
“谢公公,请。”
御书房内燃着沉香。
神色慵懒的皇帝靠在椅背上,身旁是两个为他轻柔按着太阳穴的沉默宫人。面前的折子都被他扫到一边,显然是不耐烦看了。
谢臣视若无睹地低头,拱手言道:“微臣见过陛下。”
一片静默。
书房寂静无声,皇帝半眯着眼,似乎没有听见刚才的动静。
谢臣也面不改色,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动作。
许久之后。
皇帝终于睁眼,浑浊的目光扫向他稳如磐石的身影,无趣地啧了一声:“朕都忘了,言渊自小习武,身体强健,哪是宫中太监能比的。”
“起来吧。”
言渊是谢臣的字。
他刻意提起谢臣未成阉人前的旧事,谢臣却依旧反应平平,似乎从不介意自己从名满玉京的谢小侯爷,变成了如今阴森屈辱的谢公公。
那张天生反骨的脸从小就惹人厌恶。
皇帝想到这,竟笑了两下,慢悠悠地问:“说说,今日和止明闹什么矛盾了?你与他也算自小相识,怎么就忽然打成这样?”
谢臣垂眸:“回禀皇上,今日三皇子在北镇抚司结交锦衣卫,却不料中途与之起了冲突。”
“微臣怕他再做出更多荒唐之事,情急之下,这才动手阻止。”
皇帝的眼神一凝,笑意消失,全然没有听他后面的话:“结交锦衣卫?”
先皇去后,长公主嫁与草原可汗,当今天子则独留皇宫,他继位时,周围无数皇叔虎视眈眈。是曾经的冠武候谢家为皇帝培养出了一支只听命于他的锦衣卫,皇帝这才能以其为刃,杀光所有想谋权篡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