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眠(86)
凶犯把羊的后腿给打了。
一时间整层酒店鸡飞狗跳,保镖和仆人吓得面如土色,贵客震怒,这帮人怕是饭碗和脑袋都保不住了。遭遇歹徒袭击的生物, 就是那位养羊的扎耶德王子精心豢养的宠物羊啊!
案发时警方相当费解,潜入酒店高墙的凶犯,就是想吃烤羊腿了吗?
扎耶德大骂保镖蠢蛋,痛心疾首地抱着他的宠物,急送宠物医院救治。
然而,真正的祸事藏在后面,就像潜伏的黑暗幽灵,让人猜不透它会要做什么。死神的阴影神出鬼没,在完全没有提防的状况下,轻松就“袭击”了目标。
一场安保疏漏随即掀起外事风暴,成为一桩国际大事。MCIA总部急调特工,全部赶往开罗……
此时,章绍池深夜造访当地另一家酒店,拜访他认识的另一位贵人。
房门开了,仆人都没换,还是那位帮他拿过厕所草纸的,都认识脸:“Mr. Zhang?”
章绍池一身黑衣正装,西装肩部和后腰曲线勾勒出精干不凡的气度。墨镜背后,目光深邃。
他欠身往房内一点头:“我找你们王子,尊敬的萨利赫先生。”
……
萨利赫这小子原来也滞留当地。
这事闹大了,首当其中收了一堆怨气诅咒以及各方政敌攻击的,就是萨王子。外界舆论风言风语,谈论兄弟阋墙夺嫡的闹剧,现在闹出了人命?以常人简单粗暴的逻辑,养羊的那位假若被谋刺了挂了,八成就是养虎猫的这位干的。
萨利赫铁青着脸,烦心透了,闷坐在房间里狂饮甜奶茶,就靠这点儿糖舒心润肺了。
这人骤然见到平生最靠得住的铁杆基友章老板,若不是碍于身份架子,就差没有扑过来抱住章绍池的大腿鸣冤了:我艹了个娘的养羚羊的那位不是我谋害的!跟我就没有关系!
“人现在怎样了?”章绍池就是悄悄潜过来问这个,这事当然与前情有关。
“说是那只羊有问题,不,不,是那颗子弹有问题!”萨利赫心有余悸,拉住章绍池的手腕,并排坐在沙发上才能安心。
“是带有超级细菌的‘孢子弹头’,对么?”
“是。”忆起月余前在拍卖会上遇险,萨利赫一双英俊的大眼也填满了恐惧。恐袭的目的完美达成,现在人人自危,人人都很难自保。
章绍池按住萨利赫的手掌,竖起食指噤声,打个眼色:“先把我朋友放进来再谈。”
“??”
萨利赫一头雾水,眼瞅着章总走到客厅另一侧,打开窗。明明是八层楼高的地方,放眼望去窗外是古代的庙宇,收摊的集市,一望无际的荒漠沙丘,章总愣是从窗根底下拽上来一个人。
矫健的“大猫”很轻松地跳进窗来,步履优雅。裴组长对王子很礼貌地鞠躬:别来无恙。
地毯上翻着肚皮打滚的哈比“嗷”一声就滚起来了,龇出牙齿:咦?同类?
萨利赫很无语,天哪,万能的真主安拉啊,这鬼地方没法儿待了——看在这也是他救命恩人的份儿上他就不报警了!
而裴逸从窗台下方扯出来一根很细的电线,埋在砖缝中的,还有一只火柴盒大小的窃听收音装置。他顺手再帮老朋友把房间摸了一遍,窃听器全都搜出来,用指头碾成稀碎,让萨王子也目瞪口呆……
“扎耶德到底怎么了?”裴逸问。
萨利赫眼神惶恐,抱了章总的大腿不放手,压低声道出所知的一切。
话说,他那位老哥哥扎耶德,怀抱羚羊去救治,结果当夜宠物医院上上下下七八人,全部染病倒下。
可怜的羚羊宝贝在短时间内抽搐,皮下出血,全身发出紫黑色斑,就一命呜呼了,救都没来得及救。那场面太吓人,像瘟疫突然爆发,接触过那只羊的人全部感染,扎耶德王子在两小时内报了病危。
内部一片混乱,尚不敢对媒体昭告,简单的王室外交访问演化成遇刺事件了。
所有人发病症状像极了之前在那波利歌剧院,遇袭的女演员的状态。凭肉眼就能判断,是炭疽超级细菌全身感染,皮肤溃烂,肺水肿,呼吸困难,脏器衰竭……
而且,这次竟然像是吸入感染。接触过羚羊唾液体液的扎耶德王子以及兽医,情况最严重。吸过周围空气的人,都中招了,太吓人了。
原来,那颗打了羚羊后屁/股的子弹,不是普通弹头。子弹旋入目标身体,弹头开裂,弹片飞溅,暗藏的微型导管就把致命剧毒的物质,散播出去了。
“这帮人就是在做实验。”裴逸将桌上那只微型窃听火柴盒捏了个粉碎。
用羚羊做了一场深怀恶意的微型战争试验,对手恐怕又完成某一个步骤的科技进化,研发了新产品。设想在非洲、中亚、欧洲的更广阔战场上,那些黑/市武器都被镶嵌了生化弹头,随着弹片飞炸的瞬间,上亿的孢子粉末在风中无情飘散。
或者干脆装到一颗洲际导/弹上,从这块大陆打到另一块大陆……邪恶的创造力和毁灭的欲/望就是永无止境。
“等等,吃点东西。”裴逸临走顺手掰了桌上的一只馕,大口咀嚼。
“烤几串羊肉么?”章总道,“饿坏了?”
萨利赫立马用眼神吩咐仆人,赶紧上烤肉招待。
裴逸就是心中憋气,特想咬人。咬不到凶手,只能啃手里这块很耐嚼的大号面饼了,还是洒了白糖的。这事也有科学依据,人在高度紧张、精神压力繁重的时候,吃点甜食和碳水化合物,管用。
“别吃羊肉了,本来就上火。”裴逸身上像有一丛熊熊火苗在燃烧。
章绍池不以为然,一气儿撸了四串烤羊肉,四串烤牛心。
尚能饭否?能。
这人吃到一串不错的牛心,喂过来:“这个好,你尝尝?”
裴逸还想矜持一下,忍不住,伸嘴撸走一大块牛心。
“……”萨利赫王子默默别过脸去,对于俩成年爷们儿过分亲昵不合时宜的举动,简直没眼看,太膈应人了。看在这俩都是他救命恩人的份儿上!什么事都没有安全活命更重要了!
王子自从被章总在王宫里狠命地一扑,众目睽睽之下,七手八脚摔成一团,也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果然走出国门多看看世界,开开眼界,思想觉悟和包容心都不一样了呢。
“殿下,您一定看好您身边的小宝贝哈比,您自己也万事小心,尽快回国去吧。”裴逸衷心地叮嘱,和王子握手道别,“同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了,我们会竭尽全力让凶手归案。”
萨利赫一手捧心,庄重地点头,内心感激溢于言表。
……
后巷昏暗幽深的街道上,裴逸回头,抓住章总的手腕,转身抱住了人。
“扎耶德王子的羚羊,就是一具牲畜试验品。这伙人就是顺便测一测他们新出厂的军/火的性能,利用野外动物或者牲畜,传播烈性的传染病。”
历史上曾经害死百万生命的鼠疫伤寒黑死病,这些疫病在欧亚大陆大规模爆发,最初都可能源于动物传染,早有渊源。
“这不就是人为再制造一场埃博拉似的疫病传播吗?疯子。”章绍池摇头。
倘若这种恐怖玩意儿真的破壳成型,大批使用,在将来的战场上,几颗带菌的子弹打到对手阵地,就足以灭掉万人的军团。这是反人类。
适可而止,悬崖勒马吧,不能再往前走一步了……
“他们这样折腾,目的仍然是制造恐慌,向我们整个MCIA挑衅示威。”裴逸万般恼火,吃了一肚子羊肉串、牛心串和洒糖的大饼,止不住火气。
歹徒上次失手了,刺杀萨利赫没成功,这次再刺杀扎耶德,不像是真有仇怨,就是嘲笑挑衅:你们MCIA这次还能救得了吗?
谁干的?
裴逸回想从王子那里套来的情报数据,关于狙/击枪型号和子弹尺寸,以及射程角度。他别过脸去轻声说:“就是冷组长。”
从罗马逃脱,过地中海,沿北非一线途径阿尔及利亚、突尼斯,最后来到开罗……冷枭很可能逃亡并藏身此地,“猎羊”的这一枪,够毒的。
北非,大漠,红海,多么熟悉的一块地方。
地点都像经过了精心挑选,记忆惨痛,一片血光。
月光让前方道路一片皎白,地上的影子更为深邃。
“他在这一站等我,他知道我一定会来迎战。” 裴逸说。
“枪手就没有另一种可能性了?”章绍池打量裴逸脸上,那股子若隐若现的固执情绪,“现在上了名单的通缉犯,至少有两位很难对付的高手啊。”
“名单上有三位呢。”裴逸嘲弄地说,“我不算高手么?我也在拒捕逃跑的路上,严格意义上,我也是逃犯。”
章总:“我是说,他们通缉的另外一个。”
裴逸:“不会再有其他人……用带菌弹头设下毒计伤害无辜的,绝对不是另外那个!”
这算是突然证实的血缘关系所导致的强烈偏袒吧?裴组长这两天情绪焦躁,对一丁点线索都很敏感。
“他真名应当是厉寒江。”裴逸唇形微颤,对这个名字仍然陌生不适,在手心给章总写出这三字的笔画,“你听说过这名儿吗?以前,我小时候,你从来没听我家里提过这样一个人?”
“没有。”
“我爸,我妈,没有跟你提过?”
“怎么会跟我提这些?”章绍池很坦白地,“你们家交换生辰庚帖等我下聘吗?你爸你妈当初可看不上我,嫌我配不上他们的宝贝……我现在忽然明白,为什么嫌弃老子配不上。”
裴逸语塞。他养父母的家庭,裴之讯、徐绮裳夫妇,跟那位西西里岛华裔船王就捞不上关系,八杆子打不着的,真的没弄错么?
他又警觉地盯住眼前人,顶开章总:你们不会是全都知道然后集体隐瞒我,把我当傻子养了二十八年?
章绍池很无辜地耸肩。他一无所知,老天真地以为,这个便宜外甥是从福利院领回来的!真要是知道有这样复杂离奇的背景,没准儿当初都不敢搞上手。
“厉”这一姓氏很不常见,他在生意圈里就没认识过一个姓厉的,完全陌生。
“我长得像吗?”裴逸低语。
“真没觉着像,八成就是验错了。”章总摇头。
“明明跟你有点像啊!”裴逸捏住章总的下巴,摇了摇他喜欢看的这张脸。
“你扯淡。”章绍池矢口否认这种无稽之谈,“我亲爸爸六十多了,虽说身子骨还硬朗但他也就能打打老年网球和高尔夫,你让他去爬墙试试?更何况,我们家一辈辈往上排的家谱,排得明明白白的!我们家老太爷也认识你好多年了,前年刚走。老爷子临走在病房还不停问我,小裴乖乖呢?小裴怎么也没再回来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