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眠(4)
另一侧床头,摆放着钢化玻璃制作的一只精致的宠物箱。两端留有气孔,还用细韧的丝网罩住,显示里面所装的爱宠是何等凶猛。箱子闪过紫黑色的迷人光泽,“嘶嘶”声让保镖都皱眉头,忌惮得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狰狞,险恶。那极其恐怖的玩意儿,只听从主人一个人的摆布和指令。
“小宝贝,啧啧,啧——”
伊利亚用招猫逗狗的呵气声,去逗弄宠物箱里皮相黝黑光泽完美的一条黑蛇。
“那个‘一号目标’是我吗?你是指得我吧。
“宝贝,饿了吧?饿了你过来啊。你咬我,咬我,你咬我啊……”主人逗蛇。
男人突然回头。
金发男孩只穿nei裤,抱着腿安静地蜷在床尾,被那眼神杀得一激灵,出自本能求生意识就想逃跑。
男人伸开大手猛扯住那丛漂亮的金发,谢廖沙“嗷”得一声尖叫。玻璃箱内的东西倏得昂首挺胸,两颚炸起,就是攻击姿势。如一道名贵的蓝黑绸带,以闪电般速度冲破钢化玻璃!
保镖都吓得动了,下意识掏家伙想要挡蛇。这哪儿挡得住啊?
蓝黑光芒再一闪,再厉害的血肉之躯显然也冲不破设计好的玻璃笼子。蛇头灵活一闪,收回了这次攻击,在主人的目光指示下,自觉地维持起戒备姿势,昂着高贵漂亮的头颅。
周围人已经吓傻了。被扯住头发的男孩在恐惧中颤抖,扭动,陷入“呜呜呜”粗烈的气喘,仿佛已经被毒蛇缠住了咽喉。
男人咬着点燃的雪茄,就着眼前床上的人,磕掉了一截烟灰。
谢廖沙胸口一抖,烟灰夹杂着一点红星,勾出诱人的皮肉香气。
伊利亚:“宝贝,你帮帮我,把这支烟夹灭了,我今晚就饶了你。”
谢廖沙狂抖:“不,不!啊,啊——”
保镖傍晚离开这个房间时,冷汗淋漓的男孩侧卧在床,大腿内侧像是被上了香,留下一个疤。北非“沙漠之熊”如今年纪长了,心肠也软了,据说上一次这么干,那小情儿的运气可没这么好,腿上被烧出一个洞。某人是把雪茄烟插在那个洞里,直到烟卷自己烧净成灰。
男人从床头柜相框的夹层里,二指夹出他的一件战地珍藏。也是在战火硝烟中、从断肢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就是他幸存得到的纪念品。
那是一张双面纯黑的纸牌,摸起来像滑腻的皮肤、名贵的丝绒,却什么文字图案都没有。
不需文字也可以表明身份,如果侧对窗户光线擎起来,牌面立刻显现精雕细琢的完整图案。
一条盘踞的黑色毒蛇,露出华美却凶悍的侧影,吐出血红血红的信子。
丝绒纸牌的边缘,有一行花体小字:BLACK MAMBA(黑曼巴蛇)。
……
楼下酒馆,哄闹声几乎掀开屋顶。那两位土潮土潮的公子哥,终于出够了国际洋相,裴先生还不忘对他的舞伴鞠躬,装模作样儿优雅极了。
这人只是在有酒客起哄往桌上掷赏钱票子时候露了大怯,毫不犹豫就低头捡钱,面皮风度都不要了,竟然能从舞女手心底下抠抠哧哧抢出十几欧元呢。
至于另一位周公子,倒是没有贱到跟姑娘抢小费。这人的舞伴裙子胸部被塞进一沓大额钞票,直接填平了丰满的事业线。周彬出手大方,对着美女每回都叫嚣“有多深的沟本少爷都能给你填满喂饱喽”。
“寒碜玩意儿,别他妈跪地上捡钱啊你?”周彬把裴逸拽下桌。
“我的钱,我也献舞了,我跳这么好。”裴逸抓走一把面额参差不齐的票子,嘟囔着,“凭什么不能拿小费?”
“你卖的啊?”周彬扳过裴逸的脸,不太尊重地摸了一把,“你有多深的洞,本少爷也能给你填满了。”
“你滚蛋吧……”裴逸低声嘟囔,用胳膊肘顶开周公子,差点儿把这人假发顶飞出去。
一对临时凑成的酒肉朋友,俩人根本也不熟。碰巧上了一条船,揣点儿小钱出来买醉找乐,难得碰上个普通话还流利的,就聊上了。
可能还嫌自己长相不够打眼,不够骚,今天小裴先生穿了一身金橘色西装。
那颜色儿说不出的刺眼、可笑,再配上橘黄色杀马特假发,或者根本就是染了发?章绍池都不由得暗骂这神经病,捯哧得活像一只大橘猫。堪称绝世沙雕的俗气造型,也就是小孩儿这脸、这身材……还能hold住,换别人能戳瞎了眼。
旁边那位周公子,也不知何方妖孽,染成一脑袋红毛,穿了一件羽毛蓬松炸起的火红色名牌上装,价格爆表、品味爆low,活像超市水果摊上一颗熟透了的火龙果。
“诶,那个穿橘子色的特眼熟,好像是,那个小谁……”
许冉终于恍悟他老板在过去十五分钟里,像中邪一样,目不转睛盯得绝对不是那几名舞女的萝卜腿。
“那不是裴琰他哥哥嘛?章总您,您以前认识他的。”
以前何止认识,您二位“很认识”啊。
裴逸那边,立马就用从桌上搂来的十几块钱,又点了两杯Margarita。一摸兜囊中羞涩,再想喝酒他得上去明抢了。
没等裴先生钻到桌子底下扒拉硬币,章绍池突然哑声吩咐许冉:“你叫他过来。”
许冉:“……把他叫来呀?”
“让他过来喝。”章绍池目不斜视脸若寒冰,“不用他要饭、卖唱,在这儿丢人显眼,这桌上有酒,想跳舞就在我这张桌上,跳给老子看。”
许冉可没想要找裴公子一同伺候老板,两人也没有旧情可叙,互相谁看谁都没顺眼过。
事实上,裴家那个弟弟,名叫裴琰的,号称他们嘉煌公司“大太子”,是这两年极度蹿红炙手可热的小卫星。裴琰成功得把武打明星与流量小鲜肉两种人设集于一身,就是章总用人脉资源一手捧红的亲外甥。
公司里有这么个深得老板欢心的外甥,抢饭碗的拦路虎,能跟冉公主关系好么?
江湖流言盛传了许多年,老板之所以很疼琰琰,由着那小猴子为所欲为,没睡过都这么宠,就是爱屋及乌,是因为另一位姓裴的尤/物。
☆、Chapter 4. 借酒浇愁
Chapter 4. 借酒浇愁
裴少爷一句废话没讲,也没端出酸腐清高的架子,乖乖地过来给大老板陪酒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陪。
一桌人皆皮笑肉不笑,面不和心也不和,气氛极度尴尬,只能没话找话。
“好久没见啊,年初《海川传》在洛杉矶首映你去啦?你们家琰琰现在火得一塌糊涂,都不回公司了,不跟我们玩儿了。“许冉酸溜溜的。
“是么,我没去。”裴逸垂着眼灌酒,“他有多火了?”
“那个片子是他投资他制片他自己主演,票房也就差没超《战狼》,打了四十多亿呢。”许冉觉着姓裴的装傻充愣,真烦人,“得最佳外语片了,你说他多火了?”
“小孩儿牛/逼大了他,四十多亿。”裴逸低声咕哝,“小子真会捞钱,会傍人。”
“不是一家人么。”许冉心想这妖精真能装,你们一家子都很会傍。
“那是你弟啊?你亲弟弟?”周彬也来了兴致,火龙果的一身果毛儿抖了起来。
“呵。”裴逸不置可否。
“我还真看过那个电影,你弟还会打?你弟可以的啊!”周彬由衷赞叹,发觉今天偶然不慎结交上了一位名人——的亲戚。
“他那也算……会打?”裴逸甩出一丝挺不屑的笑。
“这样就算很能打了吧?!”周彬连说带比划,就开始模仿电影里董海川也就是裴二公子每次亮招的动作,很是兴奋仰慕,“八卦掌,那一掌能隔山劈牛吧!四十多亿,我以为这片儿的票房应该能超《战狼》呢!”
“我连四个亿也没见过。”裴逸用牙去啃酒杯边缘,啮齿动物的臭毛病似的。嘴唇很好看,自然上翘,笑容却透着悲凉和古怪:“他们家钱又不是我的,我想做事也不给我,将来更不会给我。”
周彬:“怎么个意思?你跟你弟不好?”
裴逸的眼因酒醉而混沌发直:“他又不是真的我弟……他关我屁事。”
许冉迅速瞟他老板一眼,章绍池一言不发不予置评。周彬顺手捏了裴逸的耳朵,还帮这人抹掉西装上溅的乱七八糟液体。
这种事他周公子反而一句就迅速领会,点头表示相当理解万分同情。周公子是从澳门来的,家里老爸都七十多岁了,这孩子显然不是原配大太太所生。他妈妈就是三房小姨太,老爸的二房已经不知被谁搞死了而大太太早年就出家念佛。公司董事会的大权由大房的两子一女掌控,连肉汤都不会分给他这个三房败家儿子,每月就给他区区两万块的零花钱,填小qing妇的xiong罩都填不满,早就矛盾丛生。
豪门恩怨大戏皆如出一辙,周公子听着裴逸酒后瞎聊,愈发心有戚戚,这酒友合他的心意。
许冉一笑:“小裴,你跟你家琰琰,你俩到底谁大谁小?还是你大吧?”
裴逸也一笑:“他大。人家好歹也是嫡长子啊不然那么狂?”
许冉趁机嘲笑:“哦,原来你是二房姑奶奶养出来哒?”
“二房三房都不是,”裴逸眼波蓦然平静,打量冉公主,“我是他们家捡的。”
许冉:“……”
周彬亦表情愕然,一耸肩。
原来是这样,明白,姓裴的也够可怜见儿的。
怪不得囊中羞涩连酒吧女的小费都要强行分享,家里有个得过金凤凰奖最佳编剧的剧作家老爸和大明星弟弟,都分不到钱,坐邮轮住底舱的四人上下铺,全身上下最值钱就是这套二手店赊来的名牌西装,还是别人都不要的颜色所以日租金最便宜——这人看来是真落魄,谁都不待见的。
“同病相怜。”周彬收起不庄重的表情,认真地与裴公子碰杯。
“同病相怜,天涯沦落。”裴逸轻声说。
回碰杯子,一饮而尽,看不见真切的眼神,只见喉结抖动。
许冉被裴少爷那副落寞凄凉的小眼神勾得,又给续了一杯酒,心头竟然也生出“人生多艰美人难养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深刻同情心。这些年在老板身边做事使尽浑身解数,凡事有求必应身体力行,谁混口饭吃能容易啊。
裴少爷这几年时运不济过得很惨,周围人也能猜出缘由。这人大约确实与家里不合,兄弟不睦,彼此个性都要强,所以平日都不回家,就在外面瞎混。后来听说给一位姓戚的津门大佬做事。那人背景也不太干净,在那些公司无异于越货洗钱甚至充作高级打手,裴家一定是看不上,但也管不听一个已然成年的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