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眠(21)
有人弃枪转身逃命,被藏身暗处的男人顺势一脚踹飞了。
章老板的脚风凌厉,皮鞋鞋头砸中那家伙的胸口,塌陷的肋骨就刺破了心脏。
章绍池站在角落的阴影下,眼里光芒混乱。他与所有人同样惊愕,脑海里一片茫然。平生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见识短浅,如此迟钝无知,而且,确实有点儿心悸。
从前以为,身边养了只小骚/猫,现在发现自己弄错了,身边养的是虎。
危难关头,困局中逃生,两人并肩作战想要逃出去,确实也无暇顾及:眼前人早就不像他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了……他在混乱间拼命想要回溯,试图找回从前那个影子,但是也很难。扒拉着残存的记忆发现看不清那背影,只有一片迷惑他眼的白色光斑。
那些落荒而逃的乌合之众,无疑替他们开辟了生路。那些人在剧场长长的一道楼梯上,撞成一团互相踩踏,非战斗减员又废掉好几个。
更何况,门口竟然还有伏兵等着他们,慌乱之中又被撕破了真面目的保洁员女士削了两个。聂妍随手一甩,顺势丢出一枚烟雾放射器,现场“噗”得腾起一片白雾。
“这边,跟我走!”聂妍一把扛住裴逸,就觉着裴逸半边身体略微麻痹无力,“你怎么了?”
“被小妖精舔了一口。”裴逸轻喘,话音有一丝委屈。
聂妍一听就松口气,丢个白眼很不屑:“大妖精还怕小妖精啊?不存在的,您牛掰您不怕呀。”
“也不知道给我说几句暖和贴心的话!”裴组长给下属提意见了,“真不会疼人,以后怎么嫁。”
“您可拉倒吧,我怎么疼您才能合了您心意啊!”聂妍一撇嘴,“帅哥,今晚上我好好地体贴你?”
“……”章绍池拽着裴组长的手腕,偷偷拽了几下都没能让对方纡尊降贵地把头转过来,被彻底忽略一旁了。瞧着那俩人搂得紧紧的一唱一和,打情骂俏,他都插不进话。
“刚才在走廊遇到袭击,是伊利亚身边头号打手山狮,那人功夫高强非常厉害。阿泽掩护我我才过得来,频道还断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聂妍附在耳边汇报情况,裴逸立刻说“把人找到可别出事!”
“你跟我回去,老子还有话问你呢。”章绍池用力一扯某人手腕,摆回一张严肃的门板脸,外人面前还得撑出老总兼家长的架子。
“有话,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裴逸推开他的掌握,抽回手。
章绍池:“从遇见到现在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确实没有说话机会,裴逸看着章总,眼神欲言又止,一心很难二用,脑子里飞快思索的已经是阿泽和葵花怎样了必须尽快汇合同伴,伊利亚很快就会发现黑豹也死了这家伙受到打击丧心病狂下一步又会怎么发疯,上级有什么指示,船上其他乘客有什么动向,而我们将要如何应对呢……
裴逸:“……”
他轻声一笑:“二舅舅咱俩还有什么可说?您忙您的,我也忙着呢。后会无期吧成吗?”
章绍池握住他胳膊肘凑近了脸:“明晚正好靠岸西西里岛,你跟我走。太危险了别再玩儿了,这什么烂事让其他人去忙活!有人给你开薪水吗逼你做这些事了?老子给你开五倍的薪水让你把你的老板解雇了。就现在,告诉你的上司说你已经跳槽了不干了,缺钱花老子买栋楼养着你!……你老老实实跟我下船。”
明明是些商量、恳求的话,总能被章总这人说成一段威胁和包养的糟糕口气。
“您要雇我啊?”裴逸笑出声。
“对,我公司里缺个保安。”章总一脸理所当然,其实明明想说老子缺亲密床/伴,缺贴身男友,缺人疼没人爱,他妈的什么都缺。
保安?!裴逸推开男人的胸膛,眼含讥笑:“算了吧二舅舅,老惦记着想睡我咱也得先活命啊。”
昏暗的迷幻的光圈里,其实包含了许多艰难和纠结。
眼底某些光彩瞬间化作失望,章绍池面色发红:“你别不识好歹又自大逞能我告诉你这条船上……”
裴逸:“章总,沙漠之熊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他很快就要来摊牌了。”
是的。狼牙、黑豹双双被歼,伊利亚绞尽心思也没弄到开启致命武器的密钥。劫持了很棘手的人质,如今已成国际通缉犯众矢之的。人质留也不是,杀也不是,麻烦大了。这号狂人,绝对不会就此认输善罢甘休的。
……
教授的肩膀重重一抖,被一盆冰冷的水泼醒,因为极度压抑和惊吓,已然说不出话。
他睁大眼往旁边看去,另一个铁笼里已经没人了,只剩一摊干涸的黑血,他的学生,啊,啊——
那头花斑豹子也暂时不见踪影,这是依着习性把猎物拖到隐蔽处慢慢享用去了吗!这无比折磨的精神酷刑,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一丛栗色小卷发出现在门口,像地狱的角落忽然降临了天使。天使也是一身白袍,赤脚,浑身仿佛都是发光的。
小伊利亚悄悄溜进来,张望。常年身处兵荒马乱的逃亡路上,对这样阴森森见点儿血的场面早都司空见惯,男孩睁大眼睛,并没那么害怕,打量倒卧在地的Dr. Yang。
“Hi……”小伊利亚肩挎电子琴打声招呼,彼此见过,都认得。
教授缓缓坐起,维持着属于年长学者的体面尊严,点点头:“你好啊,孩子。”
小伊利亚蹲在铁笼外面玩儿了一会,笑着用稚音说:“Doctor,我再给你弹个曲子,你要听吗?”
“不用了孩子。”教授露出发苦的笑容,捂着胸口摇头,“你的金属摇滚乐,我的心脏受不了啦,我岁数大了,还是,我来给你弹曲子吧……”
Dr. Yang拿过孩子的琴,用颤抖的手指摩挲那些琴键,给男孩弹了一曲平静悠扬的俄国乡村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哀伤的乐曲却驱不散笼罩在这艘大船上的邪恶欲/望。
剧场内,那片灰白色呛人的烟雾终于散掉了,伊利亚带人也赶到现场。这一地僵尸惨状,当然不会有他想要得到的那只珍稀的猎物。
而山狮是被伊利亚在耳机里尖叫着拖离打斗现场的。这人眉骨上绽出一道血肉模糊的开口,赶过来时目光阴冷,对他老板吼叫“我差一点就把那个黑发的中国男人杀死了,就差一点儿了你为什么让我撤!”
此时的现场,黑豹肤色青紫,四肢僵硬以诡异的佝偻姿势侧卧,嘴巴保持窒息临死时拼命吸气的样子。喉咙像是被自己抓破的,看起来没有比老伙伴狼牙死得更舒服。
山狮被眼前场面震住,闭嘴不敢嚷嚷了。伊利亚后退一步,瞪直双眼,脸上那层精心调制的高级水润遮瑕粉底都要裂了。
山狮应当明白他老板救他一命呢:你刚才不赶快撤退你以为自己就能活命?
其余众人皆瑟瑟发抖鸦雀无声,不少人眼中填满了恐惧和后悔,真不该上这条该死的船,就不该拿这笔给自己买棺材的佣金啊。
“这是不祥、不祥之兆!”有人失声喊出来。
“什么东西不祥了?”伊利亚回头盯着。
“根本不是水蚺,是黑曼巴蛇!那是黑曼巴蛇咬的!!”从沙漠里走出来的当地土著都认得,闻蛇色变。
“噗”一声闷响,退却着乱喊的人应声倒地,眉心一枚血洞。伊利亚手中的枪口冒出□□硝烟的气味。
他蹲下身翻检黑豹的尸首,动作小心避免沾染到蛇毒,从死者西装前胸的口袋里,夹出一张黑色丝绒牌。
伊利亚冲出无边的地洞,爬上一大段台阶,跑上明亮的甲板,傍晚海风大作,骤然吹起他的头发和长袍!夕阳燃着一丛金色焰火,腾跃在万顷波涛之上。
他捏着那张黑牌对准光线,浑身发抖目眦尽裂,视线都能把黑牌绞碎了。
黑色牌面显现出那条身姿瑰丽的盘踞的蛇,以及带金色荧光的一行印刷体字迹。写字的人仿佛在空气中绽放着带毒的微笑:YOU ARE THE NEXT ONE, Илья(你就是下一个,伊利亚)。
“谁看见了,谁看见他了?那条‘毒蛇’到底长什么模样?!到底谁看见了!”
“是哪个黑头发的中国男人?是他,他,还是他?!那条蛇躲在哪里!!”
这人也快要发狂了。上苍注定要他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
底舱附近隐蔽的储藏间,大约几平米见方,周围都是垃圾杂物和清洁剂。裴组长小心翼翼地搂过钟泽,把自己楔入墙壁和对方身体之间的空隙。
他以肩膀撑住,双手抚摸钟泽的肩膀,寻找肩骨和上臂之间关节,不作声地往上一推,“咔嚓”一声。
钟泽咬着一只软木瓶塞汗如雨下,睫毛上都是汗。裴逸一把攥住这人的腰,收拢肩骨再往内一合,这次把人逼出一声痛楚嘶叫。
旁边那两位紧张地看着,忙不迭地给揉肩捶腿递水擦汗……同伴们能够平安重聚就好,命最重要,废话都不必说了。
“宝贝,你都快把软木塞嚼碎了,吃了?”裴逸小声问。
钟泽“噗”吐出一口软木碎屑,低声骂了一句,冷汗越过硬朗的五官轮廓流了下来。
“没事,这条胳膊先歇两天,别用了。”裴逸说。
歇两天?他们在船上能有48小时的喘息机会吗?他们没有了。
“大花,下次再有这种危险,你一定跟阿泽待在一起互为支援,千万不能分散,你不可以抛下他走开!”裴逸严肃叮嘱。
“我担心你么。”聂妍表情有些颓。
“你们两个不要轻易分开,根本不用管我。”裴逸凝神皱眉,“山狮是个高手,非常难打,我,我还没想好怎么对付那家伙……”
“老子明天见着丫的,一定拆了他全身骨头……”钟泽少校也是气急败坏,难得放一句狠话。
钟泽说完不由自主往外挣了挣,想挪个位置。组长大人帮他把脱臼的关节复位,都弄完了竟然还抱着舍不得放手。裴先生是仗着长手长腿的优势,维持环抱的姿势,两条大腿把钟泽裹住,这也太亲密了……
“你挣巴什么啊?”裴逸眯着眼,表情很媚,有点像猫。
“你别……你蹭着我了!”钟泽忍无可忍。
裴逸手臂一箍就勒得更紧:“我就在你身后蹭两下我又没‘进去’,怎么了?”
天哪~美女清了清嗓子,对这种突发的插曲不予点评。宅男小范同志则一脸好奇,恨不得凑上去从两人之间扒开个缝,看看究竟是怎么“蹭”得?蹭得能这么舒服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