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监护制度(6)
何意羡的嘴唇一动一动的,要笑不笑,也不是为了开口说话,纯粹是动给他看,神情很轻松也很愉快:“我要每天早晨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你。”
故意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然后这样……”
何意羡从何峙的大衣里钻出来又缩回去,拱来拱去带着一种冒冒失失的热情劲,就像从温暖的被窝里探头出来,反复几次。每秒都是有效镜头。何峙捧住他的脸,头低下去。
何意羡马上躲开:“亲什么亲,我跟你又不熟!”
何峙笑了笑:“慢慢亲就熟了。”
“那你不知道早点亲,见到我你没一点反应。何峙,你还要我提醒!”何意羡瞪他,小阴风嗖嗖地刮,擂一下,但到了身上已变成轻轻地一拂开,“革命靠自觉,捆绑是成不了夫妻的。”
因见到哈琦等人也下楼来了,何意羡水里受惊的鱼一样游走,立刻从何峙身上退开,一面说:“但要是有的叔叔非带我走,我能怎么办?”
何峙却说:“你不会愿意和我一起回香港,小羡,你太喜欢大陆的法庭了。”
何意羡说:“危言耸听,无中生有,坚决反对!是又怎么啦?你给我一点职业发展,一点私人空间不行吗?到香港当律师就要戴鸡蛋卷假发啊。”
“没有问题。但是答应我,不要太魂不守舍,好吗?”
何意羡没有立刻回答,先是翻了点香港带来的甜品吃,嘲笑何峙在做兔子套餐,出发去动物园喂小鹿是吧?我家仓鼠看了都直摇头。然后随手开始玩车载桌上的扑克牌,摁了一下摇骰子的按钮,让它发出一片停不下来的脆响,见何峙一直注视他不言,就这样相持不下了好一会,何意羡才说:“干嘛突然好严肃,你这人怎么这么可怕啊?”
何峙摇头笑道:“没关系,我总归不是税官,总不能对你征收利息或者开出罚单。或许,我不知道的事,也就是不存在的事。”
“……我不想理你。”
“我也不想理你。不过,我们都做不到,是不是?”
何意羡侧过脸不看他,紧紧地压着要翘起来的嘴唇:“何峙,丑八怪,只有嘴好看。”
“你不错嘛。”何意羡停顿了下来,而且让那种停顿有意超过两句话之间应该有的时间间隔,好像在等待何峙的反应,“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别跟我说案子了,我刚接的一个案子,你找的代理主任,要我二审把什么问题都往一审法院那儿推,我要说他的做法有问题。转背到法院里去说,说不定就成了我对法院编排不是,自己打自己,自己的巴掌打自己的脸,高!这种傻事我才不会做。”
何峙说:“那就让他下来,以后律所的事情,都由你主导。”
何意羡忽然把头转过来:“真的真的?”
“真的。”何峙将他重新抱了过来,“我的话刚才说重了。”
和何意羡打交道,需要紧紧盯着他,生怕漏掉他的每一个字。否则随随便便地被带着进入角色,得时刻保留着一份清醒。但这个角度,已是看不见他任何的神态了。
何意羡明显地神采奕奕起来,但哼了下不讲话。只是用自己的丝绸领带尖尖在何峙脖子上呵痒。莫名心里生出一阵一阵奇异的感觉,不知道是切切实实的甜蜜还是可怜兮兮的酸楚。何峙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捏,说:“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何意羡说:“没你烦我,那还用说。”
两个人相拥着说话,何峙问:“肚子痛不痛了?医生说,你复诊的结果很不错。”
何意羡嫌他啰嗦:“可怕呀可怕,我们家老男人变成老太婆了。”
“我担心你。”
何意羡听了,可能觉得这时候还讲这种话真是愚蠢,脸上却不能不笑起来,也算是回答。何峙帮他轻柔地按了会胃部,何意羡完全是在乱哇哇直叫,不知道是离奇地被抓疼了还是很舒畅。何峙问疼不疼了?何意羡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边说边手指头紧紧地扣在一起扣着脖子,嘴唇不由分说地要压了下去,身体也要稀里哗啦地展开和融化,细腰下西服里翘起的屁股很需要一双手来托住。
而这时的陈兮云,车已经开到主路上了,忽听窗外传来一声猖狂而浩大的钝响。
陈兮云一看,哦?哟,霍——不是那豪门王氏金玉败絮的小少爷嘛?
王瑛璐貌似跟踪着何意羡,刚从律所出来,到楼底下他的气还没出顺当,看到警察的摩托车,上去使劲踹了一脚,把车给踢倒好几台了。然后他那表情,仿佛再酝酿一下情绪,就会突然崩溃地大哭起来,像极了小袋鼠进不去妈妈的口袋了的样子。
刚才那响声,便是王瑛璐在猛拍一辆加长款豪车的窗,一阵及时雨的响声打断里头正然发生的一切:“何峙?何峙就是你?就你叫何峙?!癞蛤蟆搂青蛙长得丑别玩那么花!就你是何意羡的救命恩人男朋友?”
第5章 掌上珊瑚怜不得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处理王瑛璐的工作人员很礼貌,那礼貌就像你在繁华的步行街街口下车时,每每有乞丐过来堵在车门口,你会随便丢给他一块钱五毛钱一样的礼貌。
何意羡撩弄着何峙耳后的头发,两只手顺势把他的耳朵往外扯了扯,连“呸”了三声,说:“你自己看到了也听到了,什么情况啊叔叔?你没有良心,你真做得出来。你在外面养小三小四,没有雨露均沾,现在一个个一身反骨都骑到我头上来了。”
这个急转弯拐得太大,这叫什么两级反转?把何峙真的说笑了:“我养什么了?”
“你偷偷养了一只咕哇咕哇叫的水鸭子。”何意羡朝外望了眼,这是单向玻璃,王瑛璐被拖走的画面历历在目,“乜勾引你嘅细路子,著龙袍都唔似太子。”
这件事这么揭过去了,无人在意。接着何意羡得寸进尺,他的手活泼地从何峙的大衣里抄进去,在他的胸肌处游弋。
“不要闹了,你身体没有好。”
“我又不是纸扎的,我就想在这儿。”
何峙说:“先听听医生怎么说。”
何意羡一沾上他,人好像就变重了,一整个陷在他怀里,像一盆泼出去的水似的铺陈到了何峙身上,把几十斤的分量都交给他,好像要在他身上寻找某个支点。一朵森林中快乐的妖精贝尔蒂丝的化生花,轻言细语道:“家花没有野花香,我是没有一点魅力了。”
何峙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完整地反驳他。何意羡就伸手在他嘴巴上拍了拍,好像是对它把关太牢的惩罚。虽然克制而有节的情感才能长远,并具有深意,但何意羡这个意思,里外里就是巴不得你早点作践了他,一块饭桌上的红烧肉,想叉的时候一定就能叉到。可他的实际行动,又无不纯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至多像在红着脸蛋问他以后怎么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何意羡说:“怎么不出声,别泼我冷水行吗?我这个人特别敏感。”
“有多敏感?”
“就像是脆玻璃做的,一点小事就会碎。风一吹,不成腔,叮当叮当响。”
何峙笑道:“听起来像个玩具。”
何意羡在吃冰激凌。何峙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帮他擦了擦嘴角,何意羡却把他的手指浅而快速地含了一下。面带微笑,两只眼睛很是直接地望着他:“你真聪明,我还就是一个小玩意,而且,挺好玩的。”
“是吗?”
“当然,绝对保真……”
何峙笑他:“眼睛大肚子小。”
“管得着我……”何意羡的手由上往下,“看看,老狐狸的尾巴都露出来了。”
何峙却说:“我跟你有言在先。医生说过几次,你几次不愿意配合治疗。以及,你这次突然回内地是不辞而别,我不知情,也没有一个医生跟上你的脚步。”
何峙沿着耳边抚摸,握住了何意羡的一小绺头发,稍微有一点长了。让手掌中的头发月光冰冷的泉水般地滑落下来,之后垂下手臂,再次翻手,把刚才滑落的头发捧着,又让它们纷纷而下。好像这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似乎真的传来流水的声音吸引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