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监护制度(139)
何意羡犹豫片刻按下接通键,白轩逸冷彻的声音再度响起:“告诉我你在哪。”
“你装什么,你走啊。”看到南潘死守在车外也不肯走,可以一并带走,何意羡因为劳碌也算没有虚掷而笑了笑。
“我不会一个人走。”声音给人以浩渺又安定的感觉。
何意羡一时间有气无力得很,像经历了一场水刑缺氧透了:“你疯了。走吧,从你进来的路出去,尊重下我的心愿。”
白轩逸:“你说你在九龙的出口,其实你在香港岛的出口。故意跑错方向,让我找不到你撇下你,是吗?”
何意羡飘忽地说:“对不起,不是我这个人心眼坏。”
“你没有错,不用怪自己,换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选。”白轩逸安慰着他,看到九龙出口的救生门上绑着一枚炸弹。拆开后,其线路极其复杂令人眼花缭乱,毫无破解之法可言。况且他的半身已在水中,莫名地开始头疼脑热,脑海里闪过白湛卿刚才的面具脸孔,不适感尤甚。
于今只有冒险一试,白轩逸说:“我在这看到了一个相同的炸弹,制式和编码都一样。我数三二一之后,我会剪红色。如果没有爆炸,你立刻也剪红色,清楚吗?”
“那万一红的炸了呢?”
“你剪蓝色。”
“不要剪红色,剪红线不吉利。”何意羡格外地敏感可笑,说些伤人伤己的话。还问白轩逸有没有防爆衣穿,否则会死得比较零碎啊,不穿不是直接要炸成渣,烟,或者雾了?不过那人活一世梦醒便休,到头来岂非也正如渣滓、烟雾一样?
“好,我先剪蓝的。”家庭电路一般红线是火线,蓝线是零线,白轩逸才刚才那么决定。都是试运气,反过来爆炸几率也一样。
“剪了蓝的万一呢?”
九龙的出口堆积着七百五十公斤C-4炸弹,何意羡这里炸了只是一辆车两条命,白轩逸那里炸了将会有什么样毁天灭地的后果?考虑爆炸半径,半座城市会不会也化为灰烬?一个民族会不会滑向灾难?
白轩逸却说:“不要担心,我送走了所有人质,这里只剩下我,我五秒钟就可以跑出去。这样做,最坏的情况我们也能活下来一个。”
“我是说你万一,万一呢?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我感觉我们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所有人谈恋爱都想听的那句话,我要你现在是在宣誓情况之下作供。”何意羡眼睛有点热,把泪憋住好像此时此刻憋住心里那句单纯概略的话高难度,但他飞快地改了口,“不,我不听了。记住你永远欠我的。”
先剪线的生死各半,而后剪线的那个人一定能活下来。何意羡闭上眼睛,把剪刀放在了红线上。他张开眼睛后,看到了手指上那枚婚戒。眼泪其实原是一种结局,故他不肯轻易落。何意羡忽问:“你老实说,这种炸弹稳定吗?会不会走火?”
C-4安全性十足,聚异丁烯把C4炸药的核心黑索金牢牢保护在塑料外壳之中,不要说遇到枪击明火也不会炸,只要不碰雷管绳不将电荷传输到喷砂帽,爆破力一般的炸药都引爆不了。白轩逸不知道他何来此问:“非常稳定,你不要怕。我要倒数了。”
炸弹启爆器还剩下十五秒。白轩逸预备的倒计时,他会念三个数字,三、二、一。他需要数三,是提醒何意羡凝聚注意力,然而不会有一,因为到二的时候他将直接剪线,不给何意羡耍小聪明舍身求法的机会。
可就在白轩逸刚刚数到三时,握着剪刀的机械仿生手上,何意羡予他的那枚戒指突然呜咽起了青烟。哪里是戒指?那是暗藏机关的微型燃烧弹。就在因此意外迟疑的那一毫秒,隧道彼端的何意羡,挑断蓝线。
两颗引爆弹珠轻轻触碰的一瞬间,水波碎成千千万万片,升起一片粉红色的雾体。宛如海中淡淡的云彩,种种美丽变幻。可很快世界皆如新沐,云他再也不见。
第104章 偶开天眼觑红尘
中国香港是一片机械密林,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闻名于世。拥有近万座高层建筑和五百座150米以上的大厦,比纽约多一百栋,比迪拜和东京加起来还多,这座城市根本就没有天际线,到处都是各种高度、形状和大小的干扰物。散落开来或挤成一团的塔楼,它们与彼此之间或与下面的事物毫无关系。
曲面玻璃幕墙的金江大厦白天像水晶一样耸立在林中,反射出蔚蓝天空和流云的倒影,夜晚则是有上百万个灯泡闪烁的梦幻之地。高空温度低于零下,一百一十层以上皆冰,如同雪顶。最顶部的一百二十五层更像是一个被透明的外墙包裹着的,精致的宝石核心。
白祖棻一行进入金江大厦大厅时,已有两名商事产权律师在等他们了。律师伸出手来,白祖棻却笑道:“我还是不跟你们握手为好,你们的狙击手正在从四面八方瞄准我的脑袋,靠近我是与人危险。”
玛格丽特对他们客气地笑了笑,心里却再不害怕。几日在何宅中惊心动魄的非人遭遇已成过去式,现在母亲来了。原来白祖棻并不是同样束手被俘,她早就做好了铺排,孤身前去亚速营说和,只是卖那迦一个破绽,何峙现身,双方才好谈判。香港近日的一系列暴乱,罗刹娑远不止是参与者,老夫人白祖棻在多个组织之间威望甚高,可以说几乎领导了这群恐怖分子为目前的香港局势煽风点火。这一点得到了何峙的亲口承认,他说白祖棻一直很说得上话,显然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人。这种时势之下,没有人敢轻取他们母女的性命。不久前有人试着这么做,那人一个叱咤风云的黑道人物最终就像个小混混似得被捅死在赌博机前。
玛格丽特惊喜于母亲的威权,却不明白事情正在走向何方。随即她便被从何宅带出来,坐上了加长礼车。车上她说:“妈妈,你是不是可以给我一点暗示?这样我在路上还可以帮你考虑考虑。”白祖棻双手放在手杖上,基督教的恭谦:“只是找回家园颐养天年。”玛格丽特听了把“望文生义”四个字大大方方写在脸上。
从太平山来到这片尖东的繁华之地,沿途有许多军方的路障。到处闪着红色警灯, 每一个阳台上都安置了射手。形形色色的示威者拥堵在警戒线上。警察们严密地监视着大门口成群结队的记者。这情形大概只有拿破仑的军营堪与之匹敌。 玛格丽特真是害怕途中司机转错弯,误驶被截停,与警员爆发激战,大家都被击毙。闪光灯又是一阵猛闪, 哈琦自始至终都笑孜孜的。
电梯直升一百二十五层,顶层的秘书向他们鞠躬,一块块白斑的脸上露出惊讶:“夫人?不知您来此有何贵干?”
“看见你我心里舒服多了。”白祖棻将他打量一番,缓缓微笑道,“原来你也老了不少。”
秘书目光投向一同前来的何峙,哈琦递了一个放行的眼神。秘书相迎:“毕竟岁月不等人。”
白祖棻:“医生说我差点熬不过来,可是到了我这把年纪,并不害怕死亡。但怎么死,以及死后留下来的东西,才是我所关心的。你说得对,谁都赢不了岁月,有形之物不论如何尽心尽力早晚都会须臾消弭,人也好,物也罢。可是几十年前来劝我,将这栋大厦奉送给另外一个女主人,让我签下易主条约的你,至今还历历在目。”
玛格丽特满腹疑惑,前后茫然,但一时之下莫名感到一阵难以启齿的恐惧。秘书退下了。这里的陈设原先是为意大利的一座宫殿设计的,桌椅像是从博物馆里偷来的。房间宽广又宁谧,何峙站在落地窗前,半明半暗,仿佛置身于很浓的雾。
白祖棻的眼睑就像那些雕像上的一样,半开半合,整个面部文静安详:“你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像是在担心Zola也会炸了这里。可终归这栋大厦在属于你的母亲之前,是你父亲曾经给我的聘礼,它的股票当时比钱还要值钱。后来我们离婚时他想要回去。他那时候亏了太多生意,经常一大早就浑身酒气。说出这种话,我很舍不得,咨询了当时香港最有名气的法律顾问,他认为我也只能接受。从那以后我相信,律师只会制造麻烦,从不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