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监护制度(121)
大厅正中的球案围观者蚁多,广东话里,何意羡现在就是“风头趸”。只见他跟回到自己家一样,从容安闲,黑球翻袋,一杆清台,全场爆发掌声惊呼声尖叫声。对手面如黄连。只有白湛卿坐在小板凳上如常地吸橘子汁。又一声轻盈的击球,人海再次震翻。当然还有个别人一直坚守蹲在何意羡的屁股底下,就为看他有没有使用高科技作弊。
凤凰混在乌鸦堆,问:“还有人?”
愣是再没人敢往前一步了。光是看着他,那种“一杆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旁观的只顾看着爽了。老板笑容可掬搓着双手上前,看着何意羡像看着金元宝似的:“好兄弟!借一步说话。”
来到僻静处,老板才说:“兄弟平时在哪儿打球?”
“外地人,来旅游。”
“兄弟驻场什么价?提成百分之三十,怎么样?不够再商量!”
何意羡说:“百分二十五就行,但是你给我多找点高手来。特别是本地人,大家相互交流一下技术。”
何意羡在场子里浸淫了一个多礼拜,与不良青年们称兄道弟。这天皓月高悬的一个夜,才在酒局上听到一个暌违已久的名字。
雅努斯。
第93章 大胆天下也去得
雅努斯。一个小混混说完这三个字后,就摊在地上一醉不醒了。何意羡只是状似不意地挑高了一点眉毛,没有追问,该玩玩该吃吃。他唱歌走音,喝大了更吓人,酒一上头,成为麦霸。一桌其他的街溜子觉得没劲,又不好让他们的台球大师闭麦,坐了一圈抽烟聊天,打牌。何意羡洗牌洗出自己的节拍,比他唱歌动听,每三五局就洗出一副特定的格局,给大家个把钱赢回来的机会。酒桌上放着一口锃亮的大盆,把来自五湖四海的酒倒进盆里,用缸子舀着喝,这就算拜过把子了。
凌晨两点多,一个染着黄头发的脑袋探进来:“恭喜发财,各位大哥好!”
注意到这个人后,何意羡终于停了下来,座上诸君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黄毛摸出一个玻璃瓶来一晃:“各位老板要不要嗨一下?”
玻璃瓶里红色药丸。何意羡问:“怎么卖?”
黄毛听到他自负的语气,看到他斜着身体的坐姿,觉得大有搞头:“五十块一片,如果要得多,我可以给你们三十五一片。”
何意羡把抽到一半的烟一甩:“我还以为几个钱呢,你那里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呀,大哥!能不能到外面说说话?”
何意羡跟着黄毛下了楼。路灯底下,黄毛问:“大哥是来做生意的?”
“坐船过来好几天了,我们在香港走的是黑道发的是黑财,也偶尔想向内地拓展一下生意。这地方挨着海等于半个边境,听说有好东西。我到处走家串户,一直没找到门道。”
“那今天算是找对人了!我带你去见我们大哥怎么样?大哥那什么货都买得到!多少都有!”
何意羡装作警觉:“那怎么行?我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们拿冰糖当冰毒,多酶片当麻古,我被你们黑了怎么办?”
“你放心,我们老大在道上是最讲诚信的。”
“那也不行,我都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回去告诉你们老大,如果想要交易的话就来我住的酒店找我。我打算在大陆寻找长期合作伙伴,这次来先买点样品看看。”
黄毛一听他有钱住在国际大酒店:“老板贵姓哪?”
何意羡打入毒窝的秘籍之一,就是这一口亲切地道的广东话:“佢哋都叫我千仔。”
黄毛在前面领路,走了大约半里地。一道低矮的空心砖围墙里,几只鸡在棚里窝着,围墙漏了一个缺口就算是大门了。屋里散发着浓烈的硫臭味,像是哪里烂了一大筐鸡蛋。黄毛从枕头底下取出来一小袋冰,放在桌上,请何意羡验一验货。
何意羡说:“不用了,品质还是交给市场来衡量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何意羡感觉这个黄猴子面相都有点变了。
就在昨天夜里,白轩逸带着一支小队扮成瘾君子,突击了村附近的一个夜总会,激战一夜,干掉彭城村十几人,可惜让黄毛从厨房的中央空调管道爬着逃走了。这个时期,太应该草木皆兵了。
在黄毛怀疑的目光中,何意羡于是手指捻了一下粉剂,用舌尖舔一下随后吐掉。他这是在判断四号海洛因,乙酰化反应的盐酸吗啡用醋酸酐提纯后闻起来带苦味,尝起来又酸又涩。手指再次蘸取,这一次是抹在牙床上,齿根是毛细血管密集的区域,毒品涂抹在这里可以迅速进入血液,就凭嗨的程度来判断毒品的档次。
黄毛一看这一套动作就是内行。却不知何意羡沾的都是食指,抹的都是中指。一点点假动作,对魔术师来说小菜一碟。
成功取信对方的何意羡说:“这次我带了三十万块过来,不知道能带走多少?”
黄毛弯起几根被烟熏黄了的手指,比划道:“这样吧!虽然初次见面,但我们以后还有大把合作机会。我就按批发价给你,猪肉一百五一个,植物两百二一个。以后销路扩大了,还能再低一点。”
“价钱还算公道。三十万打得住吗?”
黄毛说:“一百万都没问题,那就劳烦千总跟我走一趟取货吧!”
“你没带来?”
“大岭镇来了多少警察都盯着我呢,怎么敢随便带在身上?”
这个黄毛小子讲话前后矛盾。一开始说大哥那才有,中途答应把货送到酒店去,现在又叫自己跟上他直接当面交易。吸多了的人是不是都有点神志不清?何意羡现在也许只想顺藤摸瓜查下去,这黄毛可不是每天都来的,毒贩好不容易露出马脚了,怎么也不能让人就在身边跑掉啊,机不可失。
何意羡从验货的土屋出来,白湛卿还站在墙边上望月亮呢。
白湛卿等得好辛苦,苦尽甘来想要开心地小跑过去的时候,何意羡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块钱:“去给我买两包烟,剩下的归你。”
白湛卿哪想被他支开,就找理由:“都关门了,买不到了。”
“你再打不起精神来就给我卷铺盖走人,我是在交代任务不是在交代遗言,明明可以做到的事为什么要找借口、给余地?”
白湛卿低垂了睫毛像抖落了一片梦境:“我都不认识……”
“你再说一个不,你再顶一句嘴,你是嘴巴掏大粪了还是脑袋里植包皮了,你干脆给我蛋蛋来一脚得了!”
白湛卿不太明白他这个话的用意。
“听不懂吗?我是说人体肢残不可怕,可怕的是那脑残。”何意羡有点气晕了似得,来电显示没看就接了。
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接通白轩逸的电话,不到一秒钟,就要以不方便现在说为由挂断,挂断前忍不住说了“一句”:“王八蛋,把咱两的床当主席台又准备开始演讲了?你是大忙人呀,熬你的大夜建设你的社会主义吧,再不解放美利坚伊万卡都老了!什么,我还等你一块?等你查明一切我人都火化了!到了那天你才真是个死呢。啊,对,对对对,我又气你了,我气你气你,气死你这个小气鬼!白轩逸,白轩逸,你永远是我的克星,看到你我腿肚子都抽筋,行了吧?……”装了一会假性平等姿态,没装住,种种污言不胜枚举。白轩逸反应不详。白湛卿觉得他们联合一起在戏弄他似得反过来瞪人。
赶走白湛卿,何意羡走进了一片漆黑的矿区,他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一直按着腰上的枪囊。脚底下全是碎石子,他倒是想开车,但今天中午白湛卿只开了一个半街区,就把他的车撞得跟瘪茄子一样。白湛卿解释,油门刹车踩反了。何意羡说,我就在想,你高考怎么不走错考场呢?后面的车被堵着,司机骂得特别脏,还特地别了他们的车一下。白湛卿又急又慌,完全说不出话来,还是何意羡开窗户从副驾驶隔着他哥酣畅淋漓地表达了自己的,白湛卿感觉那些脏脏的话是从自己头顶上一句句飞过去的。经过一个多小时,何意羡卷着袖子把车修好了,突突的能响了,居然还颠颠地能走动了。老头车二次上路,村里街道都比较窄,过弯时,就压到了路肩,白湛卿赶紧一打方向盘,车又撞到路中间的隔离带,再往回打,又连撞到右边的几个铁栏杆,再一折腾,车就整个失控了,从中间隔离带蹿到了对面的来车道上,带着惯性翻到路左侧的沟里去了。歇菜,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