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监护制度(150)
哈琦拒不跟进来。何意羡牵牵嘴角冷静不似常人。他问哈琦,人活三万六千天,感觉很长,其实很短,何峙是不是也说过,只有经历生死才会更守规矩。所以你为什么不干脆也以死明志呢?活腻了自杀无可厚非,死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捷径,这样就可以把自我主宰变成一种谁都干预不了的永恒。一场注定会输无望的战役,有的人呢,目无法纪,没有人性,早早退出;但是有的人却倾向于涎皮赖脸地挨到最后。你是哪种?
电话中,何意羡再确认一遍:“你有没有产生什么联想?好的坏的都可以。”
“没有。”白轩逸正在推开压在身上只剩骨架扭成麻花的车门,一点点地从车辆的残骸中挪动,终于半身脱离了车体,倚靠在湿漉的泥土上,一边往弹夹里压着子弹。虽然白湛卿他们应该已经跑到了几百米开外,这个距离手枪已经打不到了。
何意羡呼了一口气说:“不知道就算了,我没想要较真。”
白轩逸一不说话,何意羡就怕得直胃疼:“哥?你人在哪呢?一夜没睡,打个盹吧。”
白轩逸只回了一个好字。他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听觉也有点减弱,两道血顺着耳朵流下来,而且手臂被小口径的子弹打出一个贯穿伤。他从地上捡了一个弹匣坐下,用刀拔出弹头,把里面的火药倒进小臂上的创口,打火机点燃,一股火苗从伤口两端喷出,烫焦了止血。
白轩逸拿出三棱军刺,正准备攀上岩壁从崖底回到地面时,只听远远上方白湛卿时常微笑,时常狰狞的那种口气:“看看啊,世上总有奇迹。”
“我拿这个招待你,你不会有意见吧?”白湛卿手提机枪,冷酷的钢铁怪兽开始吐息,释放出一阵阵致命的怒吼,弹链供弹武器打起来就是爽!子弹如同倾盆而下的暴雨,从悬崖上铺天盖地倾泻。在这无遮无拦的空旷地带上,面对机关枪的远程火力打击,谁能有还击的力量?不平等的战斗没一会便结束,因为白湛卿没子弹了。接着他点着烟,顺手将打火机丢下去扔在了积满汽油的地上,硕大无伦的火球腾空而起。
十五分钟已过,火龙般的橙红弹涌而出,吞没了楼层,大厦二期已经全面断电。高空的大雨呜哇呜哇,何意羡把口香糖纸揉成一团,在这个全黑的环境中他感觉自己变成了没有眼睛的深海鱼,在金屋里乱撞。窗外果然见遥远维港无尽冰封的海天之间似乎有个船影,已经可以通过肉眼看见那上边的舷号了。他想继续无的放矢地翻翻这里数不完的档案袋,又想干脆回酒店洗个澡然后睡上一个月,剩下的日子里赌博酗酒得了,好忘记自己变成了怎样一个人。
想了想还是联系白轩逸,可怎么也打不通。何意羡的心跳几乎能在嘴里感受到:“哥?哥?”
“在找我吗?”捉迷藏般,白湛卿一言不发地走近,双手按上了何意羡的肩膀。
第109章 十步杀人山岳倾
香港金紫晶花广场回响着悲伤的音乐,这里正举行着红隧劫持人质事件里遇难警员的遗体告别仪式。大家穿着晚礼服排成一排,每个人的胸前都捧着一个警员的遗像。人群的前面摆着用五瓣紫荆花旗装饰的棺材,棺材里都没有尸体,只有几身旧制式的警服。歌曲播放了个前奏,居民下楼来,投诉扰民,警员忙说快好了。等会再拍一组表彰仪式的镜头,加上刚刚完成摄制的海上出警追击镜头,导演组就算录制完了全部的素材。专业帮手业已到位,公共关系科的督查联络好了大小媒体。明天清早无懈可击的新闻稿就会飞向世界上任何一个他们心仪的角落。
然而这次的形象工程又可以说将以惨淡的失败告终了。滋滋滋,这是电台波段被干扰的警报声。同一时间的解放军驻港指挥部,也收到了同一伙黑客的类似滋扰。这边正因为白轩逸屡屡抗命,可把几位首长气厥了,面子里子都他妈掉一地。
一个讲真他娘的是天才,直闯隧道,暴力破解,年轻的令人发指的岁数,在海底世界上演全武行,每次都要搞得那么惊世骇俗么?但是为什么香港警务处讲他还涉嫌向飞虎队队员蓄意开枪?另一个讲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擅自行动,违反警令,喏这是拘捕令。车要往前开,总有人要撞到难道就为了一个人不开车了吗?一个讲是应该召回,洗洗睡吧,全香港三万名警察天罗地网都抓不到的罗刹娑悍匪头目,一个外地人说抓就抓到啊?吃韭菜了吗?口气这么大。而且,连续作战一昼夜,就是大力士也得累吐血啊,难道是通过基因技术制造出来的杀手吗?
王司令括弧法令纹的脸虽然严肃,但道一车十子寒。白轩逸一看就是标准的军人的模样,部队里的人做事总是太认真,不怕别人讨嫌。虽然肩章上没有几个拐,这种顽强作风的士兵只是需要时间来锤炼出自己的战略意识,只许你们炼炼钢就不许我淬淬火?况乎宁撞金钟一下,不打铙钹三千。参谋长也说,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位老战友。那个时候他是新中国少有的炮兵人才,也是个抗旨专业户,却多次立下一等战功。有时候,拉一把就能改变人的一生,也要反思是不是我们自己小军事大政治的手段寒了人心?
便有人跟着犯嘀咕了,这个同志确实激发了周围同袍的勇气和斗志,战场的天平似乎因为他的存在而逐渐倾斜。各方意见貌似逐渐大一统。直到白轩逸呼叫总台:请求武直,载弹支援。指挥中心又再次陷入一片不可开交之中。
特种部队的连体作战服有两层隔热与加固的内衬,所以白轩逸不但没被烤熟,还能在以火球导致高温的山崖表面攀行回到道路上。就地借了辆警用摩托冲出山道回到街区,狭窄而曲折的道路成了这场追逐战的赛道。
黑色摩托在夜色中几乎隐形,车轮与地面擦出的火花却与霓虹灯的绚烂辉映,两辆摩托在夜色街景中时而拉近,时而拉远,就像是在城市的迷宫中跳动的两道光影。引擎咆哮与尖锐轮胎摩擦声中,白湛卿偶尔挑衅地回头观望白轩逸,看看他是否追上来:“这叫空中滑雪,就像滑翔翼!体验一把什么叫真正的飞行!”意义不大,但是很帅。众多LED大屏如同一条条光的河流,在钢筋森林中自由流淌,无数颗彩色的星星仿佛在为他的逃亡之路铺上一层光芒。
穿越一条拥挤的市集,货摊和行人瞬间化为马赛克。白湛卿的拉风大红色摩的如同一头失控的野兽一颗脱轨的炮弹冲入人群。生鲜摊鱼跃水桶,摊主和顾客们四处逃散,但仍避免不了惨剧发生。这还不足够,白湛卿一只手轰着油门一只手随地布施,榴弹凌空爆炸,气浪扑人,一片鬼哭狼嚎,伤亡十分不轻。人流堵塞了白轩逸前方的路,难道能因为追捕一名罪犯,而置更多无辜的市民于危险之中?白轩逸减速停下。夜市很快被警方封锁,救护车忙向事故现场驶来。
白轩逸赶到金江大厦的时候,他预估已经比白湛卿落后了至少五分钟了。曾经闪耀半个世纪的双子星构成了一幅末日来临前的诡异画卷。一期建筑如同被巨锤猛烈敲击的古老铜钟,正然发出绝望的回响。倾角超过二十五度,处在随时崩溃的边缘,以悲壮的姿态倒向二期。
处处可见红蓝闪烁的警灯和警察手中挥动的反光指示牌,光是过三个路口就遇到八次临检,布控力度那叫一个大。
警队疏通道路,疏散群众。说是建筑内部只有匪徒不用在意什么活口了,业主财大气粗这两栋楼也不要了,消防队有什么理由还去创造那个条件超高空作业,所以地面上的警民都处于一种准备看他楼塌了的状态。哪怕恐吓他们一分钟后整个人类文明都会被吸入黑洞,很多人还是在安全线外不走,现场望远镜的价格爆炒到八百一副。
对于流窜的几支恐怖组织残党,现场总指挥在对讲机里发令:“A组火力压制,B组间接撤退。”拍着副总指挥的肩膀无话可说了,做一些可有可无的工作之后,就是神仙也要回家了。只是辖区内发生这么大的事件,怕是今后一段时间都有的忙。
白轩逸冲破警戒线,满身的血污把人吓了一跳,肩膀上还嵌了几颗手榴弹里的钢珠。大家如临大敌,立刻就有几把枪指了过来。在场的一个驻港队员大喊:“军医!军医!”介绍环节,队员把到嘴边的检察官三字咽回去,说这是我们的一个受过高等级军事训练的人员。李警司也在其中,宽松灯芯绒裤子,轻轻哦了一声,俨然一副太平绅士的模样,对白轩逸用完就扔:“内地警方来港之后应该干点正经事,而不是游览参观。这里人手足够了,不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