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76)
“你又……?”
闻哲的抗议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
“你脸上沾着口红印,”谢藤理所当然道,“我只是想帮你擦……”
“用嘴擦?”闻哲也打断道。
“嘴比手干净。”谢藤理直气壮。
“你也用了手。”闻哲说。
“所以需要消毒。”谢藤说。
闻哲:“……”
既然揩了油就老实承认很难吗?居然还编个如此自洽的歪理,真是让他叹为观止。这到底是脸皮薄还是脸皮厚?闻哲想不明白,干脆伸手揪住谢藤的领口,另一只手掐住后者下颚,把他拎到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盯着他的眼睛,决定先解决那个更关键的问题。
慢慢来没用,闻哲想,只能下“猛药”了。
“遗传吗?”他问。
“什么?”谢藤眨眨眼。
“这种奇怪的、前后自相矛盾的逻辑与言行,”闻哲说,“是遗传吗?”
“你在说什么?”谢藤装起了糊涂。
“不打算告诉我始末?”这是闻哲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却不像之前那么温柔,没有给谢藤留下余地,“你母亲和她的家族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遗传史?”
谢藤瞳孔微缩,很快掩饰过去。
闻哲加重了固定他下颚的力道,没有给他避开或辩解的机会。
“看来的确有。”闻哲说。
“你松手。”谢藤说。
以往既不反抗,也不为所动,甚至会借机凑近对方索吻的谢藤陡然一反常态。他握住闻哲的手腕,朝着反方向掰,如同要将它们折断。
这种情况下,挣扎反而挣脱不了。闻哲用身体撞向谢藤,待他仰倒后,迅速骑跨到他身上,再用膝盖和手肘压制住对方。
谢藤试图用腿反击挣脱,闻哲却钩住他的脚踝,把他从座位上掀了下去。
谢藤面朝下砸在车内地毯上,算不上有多疼,但是声音很响,自然引起了前排保镖的注意。
透明隔音板应声降下,保镖们还来不及开口询问,闻哲已经从后排翻身而下,骑跨在俯趴着的谢藤的后腰与臀部之间的位置,反剪住他的胳膊,当着刚刚看清后排情形的保镖们俯身舔吻了他的后颈,故意发出了很响的声音。
“一个小游戏而已。”闻哲半侧过脸,抬眼顺序扫过前排。
他轻而易举地让这情形看起来完全不像危险又严肃的情况,反而显得过分情色。
“如果你们要参观,我也不介意。”闻哲边对前排露出礼貌的笑容边用英文说,“不过请提醒司机,别忘记看路。”
用后视镜偷看的司机被抓了个正着,保镖们尽可能板着脸维持严肃。
“快来制止这个暴徒!”谢藤爆怒,“不然……”
闻哲捂住了谢藤的嘴,再度吻了他。
这次不是后颈,是耳垂,然后作势去扯谢藤的衣领。
考虑到老板的“幸福”与“位置变更”等关乎面子的大问题,前排不止果断重新升起隔音板,还追加了保护隐私的遮光板并且没有忘记提醒司机。
一群叛徒!谢藤心下大骂,嘴上只能发出一连串“唔”声。
无论是挣扎还是翻身,都需要借助腰胯的力量。当闻哲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他的胯上时,就已经杜绝了他所有的反击。
“我与你母亲接触的时间很短,无法判断她的症状轻重,”闻哲就着这个姿势继续道,“不过肯定有。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
“唔唔……”谢藤示意闻哲还自己的嘴巴自由。
闻哲松开手,但却没有松开对对方胳膊和其他钳制。
“你什么都不害怕。”闻哲说,“包括死。为什么唯独害怕跳楼自杀?”
尤其是在游艇上恐惧到足以失去理智的刹那,完全就是心理问题导致的生理病变。
可只有极少数的极端情况,才会诱发具体生理症状。例如:癫痫。但谢藤的症状不是。他看起来清醒且狂暴,就像饥饿的食肉动物,无差别的攻击任何活物。
“你的母亲根本不是情绪崩溃。虽然看起来像,但她恢复得太快了,甚至都不再提起,仿佛已经彻底忘掉了这件事。”
精神分裂症患者处理情绪从来不是接纳或宣泄,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他们真正的做法是:自我封闭式的彻底遗忘。哪怕旁人碰巧提及,大脑也会告诉他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继而若无其事的生活。
如同必须先欺骗自己,才能成功欺骗旁人。
“你不像是只学了一个学期心理学的人,”谢藤终于开口,“可你的诊断并不专业……”
“我不是你们的心理医生,也没兴趣帮你们诊断。”闻哲打断对方,维持咄咄逼人的语气,“我只是想知道始末。岔开话题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谢藤古怪地笑了两声:“我记得是你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你。”
“又想用不上岛来威胁我?”闻哲反问。
“你不也在胁迫我么?”谢藤同样反问,“翻来覆去只会用戒指和暴力来逼我让步。十几个小时前,不知道是谁口口声声什么‘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那算惺惺作态?还是眼下才是出尔反尔?或者是我看起来很愚蠢,随便几句话就会上当受骗?”
如果说闻哲“突然失去耐心”是故意为之,那谢藤此刻突然的情绪爆发就彻底超出闻哲的预料了。
“那么你呢?”谢藤质问,“你又是谁?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可别告诉我是什么想了解我!没有谁会在隐瞒自己的同时却还想了解别人。那是彻头彻尾的虚伪!
“我凭什么要让你掌握所有的主导权?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我为什么对你一无所知,你却把了解我的全部视作理所当然?
“你纯粹是在探知我隐私,但是我凭什么要让你试探?
“有些事就算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难道能帮得了我?
“谁都帮不了我!我只能靠自己。靠自己,明白吗?
“我也不想要谁来帮我。我不想牵连任何人……他是被我牵连的,我没想牵连他。我是想,我如果……就不会……这要怪你,如果你不出现,一切都不会发生。让我维持原状有什么不好?让我堕落又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改变才是最糟糕的选择。我没必要去改变。我拥有得还不够多吗?我为什么要改变……”
原本条理分明的谴责,如同不满情绪的集中爆发,随后就演变成了自相矛盾的话。
“是我,都是因为我。不,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
控诉发展到这里,已经不只是发泄,而是自言自语。
他在自我谴责之外好像还藏着什么,但闻哲判断不出,只知道“猛药”比自己想象得有效太多。
谢藤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另一侧车门边,蜷缩在那里,埋首膝盖,完全不看闻哲,只是把那些哭嚎般的控诉变成压抑地低沉絮语,持续着自我肯定与否定。
如同哭泣。
但闻哲知道他肯定没有流泪。一滴也没有。就像在游艇上听到噩耗的那一刻,他没有表达悲伤的能力,因而只能发狂。现在也是同样。
“不对,不是你,是我,不是我,我……”
“过来。”
闻哲终于打断谢藤怪诞的絮语。后者循声略微抬头,从胳膊与额发的缝隙里盯着闻哲,只是看,并不动惮。
闻哲也没有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琥珀与黑檀的两种颜色,在车后排的两端彼此对视。
称不上是敌视,更接近于意味未明的审度。
如同一场幼稚的瞪眼游戏。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谢藤败下阵来,阖上眼睑缓和眼睛的干涩。
闻哲趁机朝对方伸出手,谢藤受惊般睁开眼睛,挥开闻哲的手,躲到对面那排座位的车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