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栽(64)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明亮的灯光照在显示屏上,隐约能在几个数字上看见淡淡的指纹印记。
看着这几个数字,梁砚舟快速地回忆了一遍梁仲谨跟数字有关的生平往事。
但梁砚舟先后试了梁仲谨成为乌曼城最高级别理事长,与其功成名就退位隐居人后的日期,都显示密码错误。
如果第三次密码也输入错误的话,机械锁会自动锁定,一旦锁定,就必须等到有活体虹膜与密码同步时才能再次解开。
仅剩下一次机会,梁砚舟又看了眼那几个数字,短暂地思考了下,重新输入了密码。
这一次,门打开了——密码是梁夫人的出生年月日。
互锁门打开,内部锁定的密闭门也随之打开了,一道巨大的气流从里面涌出来,梁砚舟偏过脸等了片刻,再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两台悬在半空的胶囊型休眠舱。
梁砚舟皱了皱眉,迈开长腿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的面积几乎是占据了半层楼,正对过去,有两条连接着休眠舱的圆筒型导管,右侧是一排运行中的监测机器,左侧则是一块至少在一百英寸往上的悬浮电子蓝屏。
休眠舱悬在空中,梁砚舟无法确定休眠舱里是否有人,也无法确定休眠舱里的人他是否认识。
他走到右侧,撑着第一台监测机器的边沿,俯下身查看机器屏幕上不停滚动的数据。
「第3046次进行幼态基因注射」
「未检测到心跳与呼吸」
「未能检测出SPO2」
「核心温度:28℃」
「……」
看着这些监测数值,梁砚舟眉心一跳,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梁砚舟在指挥中心任职近五年,期间见惯了生命消亡,自然也是在第一眼就看出来这些监测数据对应的是什么。
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休眠舱,快步走到电子蓝屏前,将画面与休眠舱内部连通。
休眠舱的指示灯亮起,整块屏幕像拍照的闪光灯那样闪动了一下,紧接着画面被切割成了两半,分别对接了两座休眠舱的画面。
右侧对接的画面显示其休眠舱空空如也,而左侧对接的休眠舱却赫然出现了一张温婉、淡白如梨花的脸。
在看清那张脸所属主人的瞬间,梁砚舟的瞳孔骤缩,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而休眠舱里的人仿佛陷入了永久的沉睡,头微微侧着,两只纤细的手腕搭在一起,白得连肌肤下的青紫色脉络都清晰可见。
屋内的空气停止流动,梁砚舟的视线停留在休眠舱里的那张脸上,思路很久都不曾回归。
直到画面稍稍往后移动,休眠舱里的人完整地漏出来,梁砚舟才感觉到心脏的存在。
他吸了吸气,目光始终盯着那张脸。
此刻,梁砚舟终于知道了当初梁夫人病重,任他怎么哭闹,梁仲谨都要把他带走的原因。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幼年时,梁夫人总是哭着对梁砚舟说,她没有给梁砚舟一颗好的心脏。
在来的路上,梁砚舟甚至怀疑过梁仲谨是要为他当上总指挥官,而研究出一颗能够规避掉最后测查的、完美无缺的心脏。
但梁砚舟没有想到,实验室的建立并不是为了给贫穷人民提供免费药品支持的,也不是要给他研究出心脏,所谓的正常药物研究,也是为了掩盖七层实验的目的。
梁仲谨之所以会选择隐居人后,会选择将实验室迁至吴琮名下,也都只是因为在休眠舱里、呼吸心跳早已停滞了的——梁夫人。
梁砚舟撑着一旁的转椅坐下,许久都没有动作。
梁砚舟的心在撕扯,休眠舱里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可这是有违自然规律与生命循环的。
且不说研究过程中所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一旦实验成功,宇宙的总趋势被打破,整个社会都将从有序变得无序。
资源将会无限倾斜,社会也不再有平等可言。
曾担任乌曼城最高级别理事长的梁仲谨,不可能不清楚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他还是一意孤行到了现在。
梁砚舟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他感觉自己好似掉进了虚幻的漩涡里,不解、无奈,景象都在他的脑子里,却怎么也拼不成一段完整的记忆。
半斜的操控台发出‘滋滋’的提示音,梁砚舟抬眸去看,发现蓝屏显示出需要立即关闭画面连接的字样。
梁砚舟看了几秒,慢慢抬起撑着的那只手,在蓝屏上点了两下,关闭了画面。
屏幕熄灭,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些,梁砚舟站起身,环视了下其他设备,他走到储物柜前,随手拉开了一个。
里面除了几支笔,就只剩下厚厚的一叠研究资料。
梁砚舟伸手去拿,戴在手腕上的提示器忽然震动了起来,他抬起手看了眼,距离出检测结果还有十五分钟。
梁砚舟关闭了提示器,拿出最上面的一份资料看了看,又抽了几份底下的,发现这些资料只有少量的数值不同。
靠肉眼无法辨别资料归属,梁砚舟便卷了一份放进口袋。
将屋内的设施都恢复到初始模样,梁砚舟关上互锁门,刷开电梯回了六层。
这次梁砚舟没有打开储存室的灯,借着检测机器发出的微弱紫光,他走到屏幕前,距离出检测结果还有三分钟。
两分五十。
这时候,楼下忽而响起了一声鸣笛。
一分四十。
楼下传来攀谈声,梁砚舟看了眼门口,走廊洒进来一些薄薄的白炽灯光。
十秒。
攀谈的声音停止了,走廊的光也更亮了。
三秒。
‘叮’。梁砚舟隐约听见了楼下安全检查通过的声音,但同时屏幕也显示出了检测结果。
样本描述:检材A-001……
梁砚舟直接划到了检测结果栏。
鉴定意见:支持检材A-001与检材B-001来源于同一体。
霎时,梁砚舟的呼吸停滞了。
一楼入口处行至楼梯口需要二十秒,梁砚舟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了。
片刻,梁砚舟回过神来。
把检测记录清除后,梁砚舟从墙面上拿了几支不同颜色的采血管装进口袋,快速出了储存室。
他赶在楼下的人到电梯口前,先摁了下行。
电梯打开,梁砚舟进去摁了三层。
三层的灯几乎全都关闭了,梁砚舟找到关联对应楼层的监控室,把今晚的监控全部删除了。
本以为错开了电梯不会再遇到什么人,但没想到,删完监控后,梁砚舟还是在一楼遇到了吴琮与他的秘书。
“吴老师。”看到人,梁砚舟率先走过去,疏离地打了个招呼。
“这么晚了,来找梁院长吗?”吴琮问。
“不是。”梁砚舟说:“近期又接到了群众举报,例行排查。”
“有梁院长坐镇你还不放心啊,何必亲自跑一趟。”吴琮笑笑说:“上次宁园恐怖分子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谢你,穗穗一直闹着说要请你吃个饭呢。”
“职责所在。”
“话是这么说,但穗穗她不是——”
“吴老师。”梁砚舟打断了吴琮,他没有再继续客套,直接道:“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梁砚舟往出口的方向走了。
吴琮看着梁砚舟离去的背影,隐隐觉得面子挂不住,便质问身旁的秘书:“他来检查怎么没有提前通知?检查的楼层都处理好了吗?”
“梁少爷是从三层下来的。”秘书小声道:“三楼都是监控室能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走走过场吧。”
“监控室?”吴琮闻言身形一顿,眉梢拢了拢,随即又恢复正常。
从实验室出来,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
等泊车员把车开过来,梁砚舟没做任何停留,开车离开了实验室。
在路上,梁砚舟的手机响了几下,他点开看,是裴西稚发来的催回家语音。
听着裴西稚乖而温和的声音,梁砚舟忽然记起了上一次来实验室的场景。
那时,是梁砚舟自归国以后第一次来实验室,也是指挥中心第一次接到实验室存在非法利用群众试药的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