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81)
“......主人?”无人回应。
石门之后,遍地皆是婴孩的尸体与血水,而这些尸体的正中,躺着一个黑袍人。
他喉间不断溢出鲜血,皮肤“滋滋”灼烧冒出白烟,浑身因剧痛而颤抖着,眼睛却死死盯着不远处即将消失殆尽的蓝焰。
“嗬......嗬......”黑袍人元气大伤,犹如濒死之人一般大口呼吸着。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嗬......蓝焰......阳,阳咒......”
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不愧是阴阳咒的开山鼻祖,不愧是这世间唯一的阳魂阴身。
他养了近百年的替灾傀,竟然险些抵不过这一劫。
黑袍人眼中密布着血丝也遮不住那势在必得的贪婪。
“这次......离得更近了。”-村落之中。
池州渡气息紊乱,眼睛猩红。
他用力闭了闭眼,抬手按住剧痛的后颈,那异样的气息中有种令他焦躁的味道。
脑中闪过陈旧的画面。
“活下去。”
有人踩着他的手指用力捻了捻,嗓音含笑。
“救了那么多次……还真让你活了下来,我都快相信毒蝎翁的鬼话了。”
“活下去。”
“活下去……”
似乎这句话常在耳边,像是掠夺呼吸的巨浪般将他淹没,直到……
红色的衣摆拂过桌沿,耳边十分清净。
那白皙纤细的手指握住他的手和毛笔,在纸上写下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活下去。
他下意识扭过头,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攥的很紧。
池州渡微愣,抬眼望去。
齐晟神魂不稳,眉头紧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拽着他不放。
下一刻,他清晰地听见一声呢喃。
“玄九……”玄九。
池州渡僵在原地,紧接着,眼中闪过浓郁的戾气。
他忽然抬手掐住齐晟的脖颈,缓缓收紧力道。
“我说过......”
青丝垂在对方耳畔,池州渡眼神逐渐失去温度。
“玄九即是我。”
第75章 出逃
如果说灵魂最终的去处是一片黑沉的海。
那大抵是遥遥无期的漂泊。
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下了一人。
喧嚣、嘈杂自遥远的天际传来,犹如梦中的倒影,虚无缥缈,忽远忽近。
渐渐的,耳畔的叫骂声清晰起来。
齐晟迷蒙地睁开眼,冷不丁挨了一闷棍,他吃痛地闷哼一声。
身体极为疲惫,软绵无力,他只得蜷缩起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
“呸,你个丧门星,下次少不长眼来丢晦气!”
有人用力踹他一脚,又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齐晟一颤,将自己抱得更紧。
呼吸牵动着伤口,疼得他无法动弹。
混沌的思绪里冒出一个平淡又妥协的念头。快入冬了。
今年,熬不过去了。
头顶突然被人轻轻摸了摸。
齐晟被吓得一个哆嗦,将自己抱得更紧。
“别......别打......”
就在他惊惶地小声求饶时,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孩子,随我走吧。”
这嗓音慈祥温和,他从未听过。
齐晟愣愣地抬起头,不知为何,泪先落了下来。
老者眼中倒映着那微弱的浅金色光芒,神情里闪过一丝疼惜。
他抱起瘦弱的孩子,安抚地轻拍他的背。
困意来袭,许是太疲惫了。
齐晟迷迷糊糊趴在对方肩头,半眯着眼朝前看时,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身子正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墙边。是错觉吗……
他有过片刻的迟疑。
但太累了,实在无法集中精力。
齐晟眯着的眼睛彻底闭上,他没能抵过倦意,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迷蒙中似乎听见一句叹息。
“......何必。”
等到再次醒来时。
老者就坐在他床边,对他说。
“贫僧法号见尘,孩子,可愿拜我为师?”
齐晟只愣了一瞬便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磕头。
“师父!师父……”
老者将他扶了起来,走到案前,一笔一划教他写下一字。——焰。
“日后,你便唤焰。”
齐晟喃喃自语:“焰......”自那日起。
他的苦难也随之消散了。直到有一日。
他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只受伤的白犬,替它包扎好伤口后,在开满藤萝的院中偷闲。
他未曾注意后方刻意放轻的脚步。
白犬身上附着一缕极淡的煞气,正无意识地朝齐晟靠拢。
见尘望着欢快的一人一犬,在原地驻足良久,这才轻声开口。
“......焰。”
“师父!”齐晟立即回头,有些心虚地吐了吐舌头,低声解释,“我方才在门前清扫落叶时......”
见尘摇了摇头,兀自走到前方,背对着他望着群山道。
“内脏俱损,它命数已尽。”
齐晟一愣,垂眼望去。
果不其然,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小白有些疲惫地趴下身子,喘气声愈发沉重。
在他有些难过地抚摸小白时,见尘再次开口。
那是他第一次从师父的语气中听出迟疑。
“焰,若你有段孽缘,可愿斩断孽根。”
“孽缘。”齐晟喃喃,他并未立即作答,神情为难,“可既然是缘,便是天意。”
见尘的背脊一僵,很快便重新放松下来,轻轻摇头。
“若无因果,何来天意。”
见齐晟沉思,见尘摇了摇头,绕回正题。
“那若你可避呢?”
齐晟犹豫了许久:“师父,这孽缘除我外,可还有其他良缘?”
见尘顿了顿,似乎已经预料到结局,但还是开口:“孤煞之命,自然没有。”果不其然。
齐晟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既然如此,那便不避了。”
孤煞之命,与他便是一类人。
见尘:“即便此人是穷凶极恶之人?”
齐晟抿唇:“那……徒儿修善道,让这‘孽’入了善门。”
见尘哑然失笑:“傻徒儿,罪孽深重之人又怎会入了善门?”
齐晟固执道:“那徒儿愿世代行善受苦,替那位赎罪。”
见尘没有转身,背影透露出几分怅惘来。
“就为了这么一段孽缘?”
齐晟摇头,眸中闪过几分复杂:“徒儿本就是孤煞之命,虽不知是否是前世造孽,但今生徒儿绝非穷凶极恶之人,却依旧被人骂作丧门星,幸得师父垂怜,这才得以苟且偷生。”
“我未曾见过爹娘,却因这‘命格’背上了人命,这并非徒儿本意,却也是徒儿之过,若非有我,也许二老会长命百岁,可这并非徒儿能抉择的。”
齐晟抱着小白跪下,诚心道。
“至于那孽缘,师父......”他轻声开口。
“这世上只有人造孽,而非缘造孽,徒儿记得自己躺在地上等死之际,有多希望有人来拉上一把。”
“虽说是孽缘,可若徒儿与师父一般,正是那人的一线生机呢?”
见尘但笑不语。
齐晟冷不丁道:“那师父不妨与徒儿赌上一赌?
见尘挑眉:“哦,如何赌?”
齐晟扬起笑容:“徒儿愿三世行善,受苦受难,若最终渡恶为善,师父便要认可此人。”
“……我知晓,这里并非寻常寺庙,师父也并非寻常之人。”
他更知晓,此言一出,往后安逸的日子也就到了头。
见尘一怔,回身望向齐晟。
“......原来你心中一直有数。”
他缓步走到齐晟跟前,眼神凌厉,“若你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