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10)
清晨他利用离魂之术,将原身安置在附近一处宽敞的山洞,设下障眼法与阵法后,这才回到玄九的身子里。
他垂首盯着沉睡的齐晟,像是在观察一种稀奇玩意。
冥七也爬上主人的指节,冰蓝的眼珠注视着齐晟。
一人一蝎一动不动。
就这么盯了许久。
百年来,池州渡眼中只有两种人。
一类是对他有所图之人。
一类则是不必理会的无害之人。
这些于他而言并不难解,遇第一类杀之,遇第二类则避之。
但眼前之人,非这二者之一。
他此刻未动杀心,也因对方身份令他得以省去不少麻烦,未曾避开。
虽说时常觉得此人吵闹,但多日来,对方似乎又只围着他吵闹。
池州渡垂眼望向冥七,淡淡道:“像你。”
就像对旁人而言剧毒无比的冥七当初只跟着自己一般,分明扔掉许多回,但总能在某日发觉,它又出现在自己的衣摆处,并用钳子死死夹住衣裳。
冥七摆了摆尾尖,似是认同。
池州渡目光落回齐晟身上,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冥七的脑袋。
他的嗓音沾上了月夜的薄凉。
“若听话,收来陪你。”——夜逐渐淡去,光缓缓洒入屋内。
齐晟只觉得昨夜睡得格外沉,懒懒打了个哈气,利落地起身活动筋骨。穿戴整齐后。
齐晟拿起佩剑出门,正打算去寻盲翁,谁料方才推开门,就见一道红色的身影朝外走去。
他下意识开口。
“姑娘这是去哪?”
池州渡行至院门,闻言回首。
齐晟立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紧接着就见对方毫不留恋地收回视线,没有回应他的话,冷漠地朝外走去。
应当是外出有事。
齐晟摸了摸后颈,好在这些天早已习惯了对方漠视的态度,他很快重振精神,朝盲翁的住处赶去。
今日他倒是没勉强盲翁外出,而是忙着修葺院子。木屋内。
齐晟呼出团团白气,正蹲在地上,忙前忙后地重修栅栏。
盲翁不知从何处拿出个躺椅,坐在门前舒坦地哼着小曲儿。
他听着齐晟劈柴的动静,慢悠悠地开口。
“后生啊......”盲翁语气欠嗖,一副倚老卖老的口吻,“要老夫说,那臭丫头有什么好,冷冰冰硬邦邦的,又不体贴。”
齐晟一天要听八百遍挑拨离间,此刻已经习惯,不走心地随口回应。
“是吧,人人都喜爱体贴之人,您瞧我热情似火、无微不至的,那胜算岂不是更大了?”
盲翁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你瞧你,一天天在外奔波,畏寒之人在雪山极其容易冻伤,还得是老夫见你可怜塞点药膏,那丫头呢?”
齐晟劈完最后一根柴,撂下斧子去绑栅栏,喘着气道:“她多看了我几眼。”
盲翁明显一噎,揣着手神情复杂地喃喃自语:“娘的......这丫头是苗疆的不成?”
齐晟:“确实是。”
盲翁立即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作势要给齐晟把脉。
齐晟见状连忙道:“不是.....我并未中蛊!”
“你如何能断定?”
“我......”齐晟险些顺嘴报出左轻越三字,反应过来后立即收声,清了清嗓子道:“……我初遇便对姑娘一见倾心,况且他并非徐老所说那般孤冷,只是尚不习惯有人在身侧罢了。”
“哟,说得倒是好听,合着是见色起意,看来那丫头相貌不错。”盲翁乏味地咂嘴,兴致缺缺地躺了回去。
“您这么说话可就难听了。”
齐晟恼羞成怒:“那分明是一见钟情,在下只是肤浅,并非无赖!”
盲翁掏了掏耳朵,又慢悠悠哼起了小调。
“......”
齐晟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愤怒之下力道大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
啊!昨天睡眼朦胧没更新出去!
第10章 咒魇
傍晚,齐晟离开之际与山下那位后生打了个照面,两人皆是健谈的性格,便干脆停下闲聊片刻。
那人唏嘘地说,今日临城一家名门望族被人血洗,幕后之人实力可怖,未惊动旁人不说,还是那血渗出府邸,这才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而后几大宗门立即派人前来,愣是找不出一丁点蛛丝马迹。
灭族绝非易事,遑论滴水不漏。此事蹊跷。
齐晟拧眉,打算回头书信一封,让弟子们不要掉以轻心。
他并未多言,附和两声后,便与那后生道别。
待回到院子时,霞光已然昏沉。
齐晟轻捏冻麻的指尖,拍了拍身上的落雪随手推开门,一抬眼就见房门大开,池州渡坐在屋中,正提笔在符纸上写画。
屋外落雪,屋内之人犹如冷傲红梅。
池州渡听见动静,抬眼望去。
齐晟这才回神,立即关上院门挡住寒风,笑着朝里走去。
“你回来了,可曾用膳?”
池州渡血肉被煞气侵占,又因诡咒颠倒阴阳形成制衡,以此生存,本不必进食。
但为了不引人起疑,他一直保持着进食的习惯。
“未曾。”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将符收入囊中。
齐晟像以往一样凑过来,一边邀他共同用膳,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今日的趣事。
两人朝主院走去,池州渡冷淡地目视前方,也不知可曾将话听了进去。
齐晟倒也不在意,兀自说着,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姑娘今日为何外出?”
池州渡:“杀人。”
他说得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齐晟愣了一瞬,旋即失笑:“姑娘原来也会说笑。”
池州渡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齐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多谈,便贴心地揭过这个话题,重新说起了盲翁。
两人并未遵从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确切来说,是齐晟较为不拘小节,即便池州渡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也能自问自答。
齐晟身为江湖三大宗之首的掌权者,自然并非不识趣的蠢小子。
只是他察觉到池州渡虽说极少开口,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得愈发久。
虽说那眼神略微奇怪,若非要形容,那便近似于他第一次在术宗宗主元泰清的院子里,看见幼崽乌雨时的......意识到这一点,齐晟脸色微妙了一瞬,倏地看向池州渡。
池州渡抬眼:“?”
那眼神虽然冷淡,但不难看出疑惑。
齐晟莫名其妙松了口气,“......没什么。”
一定是他多虑了。-
一连过去多日,齐晟每日都变着法地哄盲翁心欢。
他的身体显然不能适应雪山,冻伤也愈发严重,盲翁看不过眼,每日都扔给他一些药膏。
每每扔过来,都得念叨两句“那丫头不懂事”。
齐晟嘴上附和,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回去便颠颠往人跟前凑。
池州渡对齐晟所表现出的讨好、维护和热诚感到万分不解。
不知觉间,他愈发频繁地将视线放在对方身上,试图堪破齐晟心中所想,但终究未能解惑。是夜。
淡青衣袖不知第几次触碰到床幔,池州渡近来每夜都会来此处待上一会儿。
眼见时辰差不多,他缓缓收回煞气,注视了一会儿熟睡的齐晟,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
池州渡举起方才攀上他指尖的冥七,淡淡开口。
“为何?”他询问冥七。
冥七绿豆大小的眼睛与他对视片刻后,不知为何,突然叛逆地用毒针刺了他一下。
池州渡拧眉,不悦地用银针扎在墙上,将冥七板正地挂了上去,罚它面壁思过。
冥七不适地动了动,试图让自己脱离掌控。
“不准动。”
池州渡嗓音冰冷,隐隐含着威胁的意味。
冥七:“......”
池州渡冷漠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