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51)
异常高大的身影不过一息之间便从悬崖下方攀上来,几个岩石后也出现了人影,他们在这险峻之地灵活的简直可怕。
为首的人望着黑袍人离去的背影,一双颜色微浅的灰眸像是某种危险冰冷的兽类,他蹲下身,望向濒死抽搐的顺亲王,略显难过的神情软化了他的攻击性,平添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外域人,他们为何杀你?”
第52章 波翻浪涌
海浪拍击着岩石。
顺亲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捉住眼前人的手,张口鲜血涌出,艰难发声:“咒......符咒......百年......他们......是他们......”
“什么?”灰眸首领单膝跪下,俯首试图听清他的声音。
顺亲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谁料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偏头呕出一大口鲜血后,眼睛瞪直望向天空,最后一缕气息也随之散去。
异族首领的人半跪在地上,薄唇轻抿。
他神情凝重,喃喃道。
“咒阵……”
他望着已经断气的顺亲王,皱眉,“莫非与恩人嘱托有关?”
“首领?”身后有人小心翼翼的开口。
异族首领沉默了片刻,伸手合上顺亲王的眼睛,嗓音悲悯:“……外域人,海佑你安息。”
“首领,阿穆已经去追了。”
“纳尔,让他回来吧。”异族首领摇摇头,抬手示意手下将顺亲王的尸身带下去安葬,“他们并非寻常的外域人。”
他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形在地上落下一片阴影,像一座小山。
纳什垂头:“是,首领。”
北海在世人眼中是寂寥荒芜之地。
汹涌的黑海足矣吞没任何试图驾驭它的生灵。
但他们所见只是冰山一角,北海以东才是海异族领地,在被凿出镂空图纹的洞府宫殿之中,随处可见珠宝与当世价值连城的宝物。
但在北海,这些只是再朴素不过的饰物。
数百年前,海异族祖先与为数不多的族人因异常高大的身形,被视为“不详”、“罪人”,王族将他们驱赶到北海。
起初他们不知北海巨浪凶险,许多人在睡梦中被卷入深海,尸骨无存。
在众人尚未从悲痛中回神时,又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降临,本就空旷的北海上空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嚎,犹如人间炼狱。
直到某日,一位僧人途径此地。
这位高僧,便是他们的恩人。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打开朴素陈旧的锦盒。
里面只有一颗形似豆粒的种子,仔细看会发现,这是一颗袖珍的桃核,摆在它旁边的是雕刻着异族文字的鱼骨,译成外域文字便是。——云戈木。
这是他的名讳,也是父辈代代相传的使命。
云戈木合上锦盒,将其轻轻抵在额前,低声喃喃,古老的语言神秘悦耳,犹如信徒忠诚的承诺。
阿父将此物交给他时曾说过。
“受恩人所托……阿木,你要记住,当咒文再度现世时,便要将这万年桃种交给恩人牵挂之人,我族等待了数百年,便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
云戈木转身背上方才整理好的包袱。
“首领!”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见他整装待发,来人立即慌了,“王!”
“……纳尔。”云戈木摇了摇头,缓步行至他跟前,“我要去外域一趟,在这期间,族人便交由你了。”
“王,外域凶险,我族已百年未曾踏出北海。”纳尔跪下,额头紧贴地面,“先祖留下的因果未解,王也未曾留下血脉,纳尔恳请王三四而后行!”
族人一般称他“首领”而非“王”。
一但称他为王,便是表明衷心,甚至愿意以死明志的意思。
“纳尔,或许是时候了该去外域了。”云戈木拍拍他的肩膀,“先祖从未放弃过回到我们原本的领地,即便只听见模糊的字句,我也坚信这一切都是恩人的旨意。”
“等我回来。”——花云间。
山中雾薄,人心晦涩。
自那日后,两人之间便像是隔了层什么。
齐晟并非不想知道对方的过去,但那股冲动终究被他遏制下来。
也许他开口询问,玄九不会隐瞒。
但如今还不到时候。
就像这盘中餐,火候大了焦糊,火候小了不熟。
这时停下慢慢来,才能到“刚刚好”的程度。
于是他主动往后退了一步,让对方有更多的考虑的余地。
院中的杂草被齐晟清理干净。
他在山中打猎时看见不知名的野花,便每日带上箩筐挖回来些,种在玄九门前的小径边。
一些都还算安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常有小家伙来捣乱,之前捉到的野兔十分机灵,趁着他那日分神从手中挣脱 ,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一溜烟消失不见。
原本想着跑了也就罢了,算它命不该绝,谁料这小祖宗十分记仇,半夜常跑回来将他种好的花草咬的稀巴烂。
齐晟不忍自己辛苦挖来的花草被啃得面目全非,只得想办法将它捉住,原本打算做个机关,又怕夜里兔子扑腾惊了玄九,于是只得半夜蹲守兔祖宗。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家伙气性是真大,当天夜里便又来到院中,被齐晟成功捉拿归案,关进了新做的木笼里。
齐晟吹了声口哨,笑眯眯地捏着一根草逗着笼子里恨不得咬死他的小祖宗。
“兔兄,何必如此记仇。”他用草尖戳了戳兔子脑袋,苦口婆心道。“这心眼子一小过得就容易累,你说说你,那日都跑出去了,还非得回来自投罗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兔兄显然没有闲心同他诉苦,嘴直往草那儿凑。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齐晟忽而叹息一声,在兔兄差点就能吃上的时候忽然抽回手,熟悉的幽怨语调缓缓响起。
“兔兄,你可知这世间情为何物?”
兔兄:“......”
“罢了,即便你不开口我也能猜到,若是有了家室,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儿小事夜里晾着妻儿来旁人院子里捣乱。”
齐晟似乎想与他冰释前嫌,打开笼子将它抱了出来:“兔兄,我......嘶。”
兔兄二话不说就狠狠咬了他一口,这一下比先前重的多,隐隐能瞧见血丝。
齐晟悻悻地将它放回笼子关起来,见它直勾勾盯着自己,眼里借了一缕光,活像是四溅的火星子。
他只好出言解释,“我若放了你,就是对不起我院中的花草,总归我也不会在此处常待,你且在忍上几日。”
许是触景生情,齐晟顿时想到了那夜灯火阑珊处偶然结识的雀兄,虽说被他不慎摔入水中,但大致还算是一段缘分。
他拿起草用力戳了戳兔子的脑袋,叹了不知是今日的第几口气。
“还是雀兄好,虽说没能回应几句,但好歹也愿意听我诉苦。”齐晟随手将草扔在兔子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地方,郁闷地转身离开。
兔兄眼里倒映着对方可憎的背影:“......”-
窗外的枝丫垂落,半搭在屋檐上,风吹微动,树影便落进了屋中。
案前的砚台落了些灰尘。
心不静,便再难提笔,即便提笔,也迟疑着落笔。
池州渡百年来从未有一日落下过画符,但前些日子心神不宁,一个走神,竟然画废了一张符纸。
即便是初学之际他也只不过是有些生疏,从未画错过。
院中传来脚步声,池州渡眸光微动。
一双温烫的手指慢慢搭在他的额角,试探性地停顿看他的反应。
齐晟站在他身后,见对方没有抗拒,便缓缓按揉起来。
“玄九。“他斟酌着开口,“近来总见你盯着远处瞧,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池州渡下意识皱眉:“无事。”
齐晟的手顿了顿,绕到他的眉心,轻轻一捋。
“那是在这儿待着烦闷无聊了?”他叹息一声,“也怪我考虑不周,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