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101)
齐晟的眼神回到了最初的坚定。
“我会慢慢教给你。”
“今日回来,是因为放不下你,心里总想起那日你受伤的模样,分明也知晓你的实力远在我之上,是连父亲提起都要尊称一声前辈的人物,但说来奇怪,即便如此,我也觉得他们所见是假,与我朝夕相处的你才是真,于是心中总妄想着保护。”
“也不知这份自不量力在你眼中是否可笑,你大抵并不需要......”
一直安静的人突然凑近,池州渡望着他,眼中猩红的血丝不知何时褪去。
齐晟的目光又回到他的身上。
那语气中的起伏他虽不懂,但知晓齐晟如此是因为他。
齐晟放不下他,回来是因为他。
“需要。”池州渡一字一顿道,“你。”
后颈的剧痛平息下去,绽开的皮肉也渐渐愈合。
齐晟说的话他并不明白,但他记在了心里。
陌生的震颤从胸腔处传来,他不是特别清楚,但能确定两点。
其一,是因为齐晟。
其二,他并不厌恶这感觉。
就在他发愣之际。
软趴趴的布娃娃探头,先是抬眼看了看池州渡的脸色,然后迅速凑了过去,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齐晟明显能感觉到池州渡的僵硬。
池州渡的脸颊比他想象中的软,感觉很微妙。
还好布娃娃不会脸红。
他看了一眼自己滑稽的“双手”,大概知晓自己如今是怎样一副尊容。
“这可是你自己挑的丑娃娃。”
始终萦绕着沉闷的眉目拨云见日,染上几分细碎的笑意。
“这个动作的含义是......”
齐晟的嗓音轻快,又透露着几分郑重,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池州度的眼睛。
因为听见他沉默之下努力的回应,所以坦诚不再是难以面对的困局。
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心甘情愿地屈膝跪下,用额头触碰冰冻的湖面。
冻住的湖面没有波澜,可细品之下,深不见底处传来微弱的震动,也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一点点递送到湖面,令他心头发麻。
“我心悦你,我想吻你。”
第93章 愧疚
粗劣的布料拂过脸颊,很痒。
却像是什么特殊的秘法似的,硬生生将池老祖钉在原地。
齐晟看见池州渡原本冰冷的眼神先是变得茫然,紧接着里头闪过一丝无措。
“心悦?”
齐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是啊,即便你只是想要我待在你身边,我也已经一厢情愿地陷进去了,栽得彻彻底底。”
“不懂也没关系,你能懂我会在你身边就好。”
池州渡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闪,立即错开了视线。
齐晟从未见过池州渡这般模样,心里痒痒,奈何布娃娃身子软绵无力,属实没有做些什么的余地,即便只是凑近,这幅尊容也并不雅观。
他清了清嗓子,小手戳了戳池州渡的手腕。
“那么傀师前辈可否高抬贵手,放小的回到原身呐?”
本以为今日孤注一掷说出这番话,也需要缓上几日来接受事实。
但实际上心里除了轻松以外,就都是莫名其妙的雀跃。
他很少不计后果行事,但此刻十分痛快。
池州渡犹豫了片刻,但看见浅金色的灵雀跃的晃来晃去,甚至亲昵地往他手边贴的时候,还是慢吞吞捂住了布娃娃的眼睛。
“......好。”
煞气划破指尖,池州渡取出符纸,画出一串复杂的咒文。
与此同时,傀丝朝齐晟倒在一旁的身体而去,轻轻在他眉心一点。
一阵熟悉的头晕目眩后,齐晟回到了自己身子里。
那隐隐束缚着他的东西悄无声息地退去,齐晟晃了晃脑袋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血红,他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后,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接着又望向四周。
喷溅的血液甚至沾上了头顶那诡异的裂纹镜上。
似乎感受到他的僵硬,池州渡缓步行至他跟前,静静盯着他。
齐晟若抬头便能看见,那目光中饱含危险。
似乎只要他有什么逃跑的动作,就会在瞬息间被捆住一般。
“你......”齐晟张了张嘴,最终又默默闭上,活动了一下僵硬地四肢后扶着柜子站了起来。
他看着几乎看不出本色的青衣,喜悦的滋味淡去,眉宇间染上忧虑。
齐晟上前两步,下意识想要伸手,却又克制地停下。
“我方才就想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在池州渡身上巡视,“也没有伤口......”
“无碍。”
池州渡显然不愿多谈,他垂眼看了看自己一片狼藉的衣裳,又瞥向四周炼狱般的场景,周身缓缓浮现出煞气。
这些煞气黑沉,逐渐弥漫整个屋子,将血色的痕迹侵蚀殆尽。
齐晟望着这诡异的场景,抿唇不语。
纵然心中有诸多不解,但眼下并非一个好的时机。
罢了......也不急于一时。
“你......”齐晟见池州渡又变回平日里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样,眉心微拧,“还是受伤了吧?”
他记得对方似乎有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
虽然他第一次出逃那日血流不止,但也很快就恢复如初。
池州渡沉默了一瞬,乖乖回答:“不碍事。”
见他并未否认,齐晟心中又是一沉。
几乎将衣裳整个染成血色的伤口,若只是普通人,恐怕已经凶多极少。
“怎么会不碍事?”
齐晟心里发闷,即便再三告诫自己今日暂且不要多问,还是忍不住瞄向他,轻声询问。
“......疼不疼?”
池州渡面无表情的脸将他的问话衬得十分矫情,齐晟有些脸红,眼神闪躲,挠了挠脸颊打着哈哈,“总忘了你是前辈哈哈......我就是有点担心,受伤的话再怎么习惯也会疼吧......”前辈?
齐晟这幅窘迫无措的模样的确有几分稚嫩,比先前冷淡的模样可爱得多。
池州渡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笑意。
他摇头,嗓音沉静:“不疼。”
哪有人是不会疼的。
这些伤并不简单,应当与他身上奇怪的纹路有关,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齐晟没有多言,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头顶的悬针与铜镜很是古怪,螳螂图纹兴许与缚魂子有关。”
“已是废阵。”
果不其然,池州渡早就察觉到不对。
齐晟心中有了数,轻轻叹息一声,转而望向地上的红衣碎片,他顿了顿,转身走了过去,蹲下将其一片片捡起。
“齐晟。”
听见池州渡语气里的危险,齐晟没有停下动作,声音有些无奈。
“玄九是你的心血吧。”他握着手里的碎布,蹲着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对不起,没有早点醒悟。”
“你还记得第一次朝我笑是什么时候吗,就是在云邬雪山,我给徐老猎来了兽皮,浑身的血污,你将衣裳给了我,我在你耳边絮絮叨叨,突然听见你说了一个名讳。”
“你说,玄九。”
“那时候我觉得这名极好,一抬眼,就看见你在笑。”
“那是我第一次从你眼底看到不一样的情绪。”
“所以,她于你而言应当很重要。”
身后的人并未辩驳,只是沉默着。
即便不知晓池州渡的过去,齐晟此刻也明白了玄九在他心中的分量。
正因如此,才更加愧疚难当。
若非那些话,若非他当真十分在意,又怎会毁了对自己而言这样重要的心血。
他总觉得自己是对的,但其实对着池州渡做了很多错事。
事到如今,他已不敢说自己的对错了。
“池州渡。”
齐晟调整好心情,捧着碎布回头,抿了抿唇。
“你想......再见见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