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141)
“如你所言,神火不会燃尽,你会在如同熔炉的牢狱中散尽修为,在此痛苦中,你需保持清醒,将自己的一缕残魂与身躯分离,留下火树原身,一切都回到混沌初开之际,若你在途中迷失自我,便会化作天地之灵,无法进入凡间,只会在玄天境内逐渐泯灭。”
“即便如此,你也要去吗?”
“知晓有寻他的法子,于我而言,已是福气。”
“你二人命数如此,若重逢亦是悲剧,又当如何?”
“眼下,徒儿只求相见。”
良久的僵持后,天道一挥手。
“既然如此……”
“罢了,你去吧。”
天道转过身,朝雾中走去。
临了,他却忽而偏头。
“禾冶......”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像是沾染上了水中的涟漪。
“你也该醒了。”
“哗。”
水中一阵轻响,小舟上的人倏地睁开眼。
意识尚不清晰,唯有先将眼前之景纳入眼中。
花草,湖面,红衣。
一个随波逐流的小舟在湖面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四周的死寂也被打破,注入一缕生机。
安静中,他回想起记忆之初的咒音。
“州渡,州渡。”
“意为苦海中唯一的出路。”
“八劫已渡,九见朝露。”
在被一望无际的苦海吞没前,愿你找到足矣渡你此生平安的陆地。
湖面平静,小舟之上的安稳。
这是齐晟为他留下的后路。
第130章 正文结局(下)
许是有灵蛊相伴,齐晟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没有梦境,中途也没有惊醒。
只是耳畔忽然有了声音,他自然而然地睁开眼。
床前静静立着一道身影。
齐晟缓缓起身:“父亲。”
齐山勤望着明显消瘦的儿子,良久才冷哼一声。
“起来。”
他并未多言,说罢便转身离去。
真是久违的严厉。
齐晟不敢怠慢,起身穿戴整齐。
出门时,他下意识想要握上赤陵件,可反应过来后便陡然僵住。
手指在空中蜷缩一下,慢慢收了回来。
父子二人之间似乎不必多言,齐晟来到书房。
果不其然,齐山勤就坐在里面。
“身体如何?”
齐晟:“尚可。”
“瘦了不少。”
齐晟顿了顿,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只得沉默下来。”
“后悔了?”
齐晟安静了一会儿,垂头。
“孩儿只是不解,师父与父亲的话,我都记在心中。”
“我苦练剑法,最终依旧护不住心爱之人。”
“我并未固执,虽说总是想着来日方长,但关键时刻也都开口询问对方,即便他一次闭口不言,我也说服自己再勇敢一次,可都被拒绝。”
“这些时日我想了许多,回头看,似乎从进入兆龙寺的那一刻起,便有许多人劝我止步,我并不后悔自己的偏执,我只是......”
他眉目间流露出几分隐忍。
“可这,就当真都是命吗?”
“若让我回到起初,我大抵依旧不会止步,只是越到后来,越不敢上前。”
“我......”
“你只是从未想过让他离开。”父亲冷不丁开口。“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也是因为这个。”
“你将自己的性命当做护住他最后的底牌,所以一直不慌不忙。”
“只不过对方与你想的一样,先你一步做了你要做的事,你才乱了阵脚,可也已经无力回天。”
“也许被留下的人都会如此,岁月不会淡化伤疤,但会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
“小晟。”望着齐晟脆弱的模样,齐山勤叹息,“有时并非你做错了才会受到惩罚,将他逼到绝路的是贪婪的人性,但若没有守宫的介入,你二人也不一定能相遇,这才是命。”
“也许你可以改变自己,但你防不住旁人。”
齐山勤起身,忽然走到齐晟跟前,轻轻抱了他一下。
“我的儿子在我眼中,已经做到最好了,无论是作为儿子、徒弟、师父、一方尊主还是道侣,你都已经尽力了,若如燕还在,一定会如我一般骄傲,只是这么些年,我从未告诉你这些,所以你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起初你告知我那位的存在,我虽说不阻拦,心中却始终不安。”
“但如今为父却觉得感慨,在一众你想要保护的人里,他终究成了不一样的,是能让你停下脚步去信任依赖的人,最后也成了护住你的人。”
“儿子,旁观者清,我想对于他而言,最后见到你的那一刻是心甘情愿且幸福的。”
“所以,不要让自己被困住太久,不要让自己太过不幸。”
“你也知道,他放弃一切想要给你的,不是你现在的模样。”
齐山勤拍了拍齐晟的肩膀,轻轻点了点齐晟的手,是少有的温和。
“就当是为了他,快点好起来吧。”
齐晟低垂着头,失神地望着自己溃烂的伤口。
良久,屋内才传来一声低语。
“......好。”-
极阴之地,一道青色的身影缓缓走出山洞。
山中不知岁月,池州渡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
望着水池中玄九的模样,池州渡轻声与她道别。
醒来后兀自纠结了一阵,还是先迅速重新将玄九炼回原身的模样。
本不知烦恼与担忧为何物的老祖在山洞门前徘徊了一会儿,生怕自己一旦走了出去,外头早已变了一番模样。
不过好在自己留在齐晟身上的祈福咒能让他感受到对方微弱的气息。
身旁的灵不知他的烦恼,灵巧地围着他打转,被池州渡一掌挥开。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身影一晃,消失在林间。
江湖的确变已经变了天。
望月崖一战惊天动地,在民间疯传,在一度滋生诸多谣言后,元掌门郑重将真相,连同三百年前守宫的阴谋一并公诸于世,为池州渡正名。
在此期间,江湖再无三尊之说,齐宗主将宗门交给二位爱徒,销声匿迹。
姬叶君更是不知所踪,传闻已经死在了这场风波中,影宗在众门派的打压下最终成了一盘散沙,江湖历经一场腥风血雨后元气大伤,好在有元泰清坐镇。
加上苗疆少主一直留在剑宗,而后齐老爷子亲自出山,一时间无人敢轻举妄动。
叛乱的门派与守宫一党的余孽被关在清诀堂的牢狱之中。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守宫的余孽早就死光了。”
“什么,不是说被一同关在清诀堂吗?”
“我家中有些关系,听闻齐宗主与那位老祖.......”他压低声音,“其实是那种关系,齐宗主销声匿迹,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也是因为那位老祖,据说消沉了许久。”
“不久前对方才隐隐有了消息,说是亲自将守宫的余孽杀死,那手段极其残忍,是活生生用酷刑给凌迟而死的。”
“不是,老兄你这消息靠谱吗,这可不像齐宗主会做出来的事儿啊。”
“呸,那群老东西害了多少人,若那老祖当真是齐宗主的......那个,要我说就算是凌迟都不解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道侣死在眼前,还那么凄惨,不疯都算好的了。”
“你说的也是......”
茶馆内,池州渡带着帷帽,不动声色地听着。
在听闻多方说“不疯都算好的了”时,身形紧绷了一瞬。
被青纱遮挡的浅眸里闪过一丝慌乱,继而又定了定心神。
但他们也是随口一提,说过便说起了其他事。
池州渡再也坐不住,留下银子起身朝外走去。
远远看见剑宗的牌匾,池州渡顿时紧张起来。
他身形一晃,在剑宗四周绕了一圈,却迟迟不敢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