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逆袭[重生](77)
赵泽宁忙笑答:“王府托容哥儿送糕点来,我俩刚要吃几块,却不小心碰倒食盒,把糕点撒了。”他说着就拽容佑棠的胳膊、暗中用力,硬把人拽起来,笑眯眯道:“几口吃的而已,叫厨房再做就是了,也值得你这样,真是的。”
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不是我碰倒的,我进来就看见撒了一地……咦?不过,他也没说是我碰倒的。容佑棠有心想解释,可仔细想想,却默默忍下了——理论起来,就闹得难堪了,反倒显得我较真、心胸狭窄。
“没事,撒了就撒了。”赵泽雍拍板道。他走到容佑棠身边,仔细打量几眼,对方低眉顺目站着,神态恭谨——但就是这样才有问题:他只在最初到本王身边时才拘谨,熟悉后,早就放松自然了,断不会如此警惕戒备。
气氛有说不出的凝滞。
也许是因为多了个八皇子,容佑棠无法放松,郭达也不能随意说笑。
“累得饿坏了是吧?”郭达打圆场,笑着说:“晚膳马上送来。但只是农家的粗茶淡饭,还望八殿下多少用些。”
赵泽宁忙表示:“你们吃得、我也就吃得!说好来历练,又不是来享受,岂能要求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断断不敢。”
“八殿下深明大义,郭某惭愧。”郭达难得正经与人寒暄。他年长赵泽宁不少,且在西北待了快十年,两人可以说基本没有交集:皇墙高耸、宫廷幽深,赵泽宁兄妹与王昭仪母子三人的事迹,已在宫女太监口耳中传颂快二十年,且多非议诽谤——
再加上两年前那件事……郭达对八皇子的印象实在微妙。
“别捡了,快起来洗手。”赵泽雍低声劝阻,叫来卫兵,吩咐厨房端水摆饭。他刚才看容佑棠孤伶伶跪着的背影,真真觉得刺眼。但没发现具体什么问题,不好揪着一盒糕点不放,只能等私下里再询问。
容佑棠手脚麻利,飞快将滚脏的糕点收进食盒里,说:“马上好了,得收起来,免得不慎踩一靴底。”
郭达见状,也蹲下顺手帮忙,他一贯没有贵公子架子。导致本已经站起来的赵泽宁只得又蹲下,三人六手,转眼收拾好狼藉。
“管家怎么突然叫你带糕点来了?整整一盒子。”郭达边洗手,边随口说:“也难为你骑马提着。”
事情弄成这样,容佑棠根本没法背诵长公主事先指定的那套含蓄说词,只得硬着头皮道:“这回撒了,改日我再带。”
八皇子就站在旁边,意味深长朝容佑棠笑了笑,有说不出的奇异感。
有、有病?喜怒无常的病?
容佑棠心里发毛,果断悄悄挪开。
片刻后,饭桌从有说有笑的三人,变成集体“食不言”的四人。但赵泽宁初来乍到,只以为这是常态,而且对容佑棠能同桌吃饭倍觉不可思议,暗中心念转了又转。
饭后议事半个时辰,一行人赶着回城,因为各有各堆在家里的事务。
又下雪了,平坦开阔的郊外无遮无挡,寒风凛冽刺骨。
奔波操劳,非常辛苦。但容佑棠是悠闲躺着反而烦躁愁闷的人,日夜自我鞭策,背后时刻像有蒙面黑衣人提刀追杀,迫使他拼命前进,生怕停下就被砍翻倒地。
所以不管多么疲累,也从不吭声,咬牙死撑。
风雪翻飞,出营帐的瞬间,能把人冻得瞬间直挺挺竖起来。
“哎,你披风呢?”郭达原地蹦几下,暖身舒展活动,问容佑棠。
“今儿下午跑得热,放在里正家了。”容佑棠刚懊恼拍额头,身后就围了件暖洋洋的大毛披风,他忙扭头看:
原来庆王悄悄将自己的玄色披风翻转,露出白色狐裘内里,披在容佑棠身上,并顺手把帽子给戴上。他仅穿锦袍,利落上马,吩咐道:
“动作都快些,要关城门了!”语毕,率先打马前行。
“殿下——”容佑棠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庆王骑马冲进风雪中,急忙上马追赶,没注意到旁边赵泽宁晦暗莫测的眼神:
三哥简直、简直……竟细心翻转披风再给,是怕那小兔子遭人非议么?
哼,他凭什么!我才是亲兄弟!
回到王府后,赵泽雍看着容佑棠喝热汤,温和问:“那盒糕点到底怎么回事?”
当着哥哥的面说他弟弟妹妹的不是?一说就得牵扯到长公主、郭公子和八皇子,而且观八皇子心性……皇家一团乱麻!
容佑棠思前想后,避重就轻,含糊答道:“就、就是撒了。”
赵泽雍沉吟半晌,伸手拍拍容佑棠肩膀,低声说:“明白了。”
容佑棠没好多问,埋头喝汤。
*****
当第一批数百民夫涌进北郊时,容佑棠掌管下的七个伙房早严阵以待已久:
油盐酱醋、米面菜蔬、木柴炭火、灶台井水……甚至连烟囱都提前掏过一回。
厨娘伙夫都方家村人,容佑棠私底下找里正一家掌过眼,只挑勤快厚道、本份和善的。开火做饭后,运转正常,暂时未出现麻烦。
方家村民陆续搬走,各大小路口开始封闭,因为大量木材石料渐渐运来了。
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所有人心里都嘀咕:不愧是庆王!他在西北一呼百应,留京当个指挥使,也是这般威严强势,硬把影子都看不见的北郊当兵营严格治理。
与此同时,容佑棠每天散学都往外跑。洪磊也往外跑,他后来弄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书箱:家里一个,学里一个,空手来回,轻松自在。
癸让堂都是新生,多半十五六、十七八,年轻人扎堆,总少不了名目繁多的各种聚会。但容佑棠和洪磊一次也没去过,在同窗眼里,他俩都神神秘秘的。
而且日子长了,贡生和荫生之间越发泾渭分明,互相看不起,时有摩擦口角。国子监倒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阶级固有矛盾,很难调解。
这天下午散学后,容佑棠和洪磊又匆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洪磊不用带书箱,心急火燎地先走了。
同窗却一般不急的,他们更喜欢逗留国子监中:或好奇游逛、或高谈阔论、或去上级学堂碰运气结交朋友。
“……傲什么?不过宦门之后罢了。”
容佑棠忽然听见背后的轻蔑议论,他收拾书案的动作不由得一顿,然后继续,心想:他们在谈论谁?
紧接着,后面又传来:
“不仅宦门之后,还是商贾末流。”
“不是吧?”
“夫子还夸他文章做得好,通透有灵性。哼,实则满身铜臭味!”
“长得女里女气的,娘们一般。”
“哎,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啊?看他从不跟咱们出去聚会,散学就回家。”
“可他跟洪磊玩得挺好,听说两家是世交,说不定早已暗通款曲——”
“呯”一声,癸让堂后门突然被踹开!
忘带铭牌出不去大门的洪磊凑巧听见,勃然大怒,他脸色铁青地爆喝:
“放屁!你们胡咧咧什么?敢背后编排老子和佑子,有种站出来说话!”
洪磊一听就知道贡生们在故意排挤容佑棠:整个国子监也没几个宦门之后的监生,又特意点出商贾之家,癸让堂就只有佑子一个。
“磊子!”容佑棠却无意、也不屑与小人争论,他提起书箱,拿起洪磊的铭牌,若无其事笑道:
“你是忘带铭牌被挡回来了吧,哈哈。给!”说着轻轻一抛。
洪磊正发育抽条,瘦高瘦高的,肤色偏黑,是块小爆炭。他劈手接住铭牌,却转手就朝那五六个贡生掷去,准确砸中最后那个说“暗通款曲”的腮帮子,把那人唬得“唉哟”一声,捂脸闪避。
“磊子!”容佑棠忙放下书箱过去。
“杨文钊,你刚说什么?下作阴暗的东西,嫉妒佑子得夫子赏识是吧?你们真卑鄙无耻,以多欺少,堵着佑子一个欺负,嘴脸真叫人恶心!找打!”洪磊揪住其衣领提起来,将人抵在墙壁上,年轻气盛,抬手就要打,却被容佑棠拽住胳膊。
“放手!”洪磊气急了连容佑棠也吼:“他们刚胡言乱语抹黑你,怎么也不知道出来找我?!”
“我——嗳,你先松手,不必在意流言蜚语。”容佑棠哭笑不得,硬拽着胳膊想把人拖开,可洪磊虽瘦,力气却大,一身拳脚功夫练出来铁实硬肉。
杨文钊拼命挣扎,其同乡也帮腔,但全都不敢动手。洪磊猜的没错,他们就是瞅准容佑棠落单,又看其文弱安静,揣度其不敢反抗,所以才故意扬声议论。
——简直荒谬可笑!一介宦门之后,凭家里塞几个臭钱,就也进国子监读书了!还处处抢出风头,白脸俊俏小太监,看着就欠教训……
目前,他们都以为容佑棠是靠家财塞进来的。
“洪磊,你、你想干什么?放开我,学里打人会被劝退的!”杨文钊被揪着领子抵在墙壁,呼吸困难,论打架根本不是对手,而且最重要的是:同窗都忌惮洪家堂亲表亲众多粗蛮武夫。
“劝退就劝退,正合老子心意!”洪磊毫无畏惧,破口大骂:“跟像你们这样天天害红眼病的小人一起上课,简直降低老子身份!”说着又举拳要打。
容佑棠冷不丁一戳对方肘部麻筋,洪磊怪叫一声“啊!”,本能地松手,杨文钊立即退开,和同乡们仓惶奔出癸让堂——书生好意气用事,但他们都是地方选送的,断不敢因争执斗殴被国子监清退,否则真无颜见家乡亲友。
“别跑!站住!”洪磊吼着要追,容佑棠却拦住人,好声好气劝道:“行了行了,哪里都有好嚼舌根搬弄是非的人,理睬得过来吗?你也算出过气了,算了罢。”
洪磊翻个白眼,烦躁摘下书生方巾,大冬天气得扇风降温。
“幸亏散学没什么人看见,若闹起来,能掰扯到晚上,浪费光阴。”容佑棠捡起对方铭牌,硬塞进其手心,提着书箱,乐呵呵催促道:“走啊,洪大哥,你不是有要事吗?”
这一声戏谑的“洪大哥”,莫名浇熄烧红爆碳。少年人的火气总是来得快,但某些时候,散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