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级失误(86)
冬天的夜里温度奇低,车子近凌晨直接从驻扎的地方开走,纪泱南开的车,这回只有他一个人,他感觉不到饥饿,也无所谓寒冷,天空一望无际得黑,他开着车冲进逐渐泛起微光的天幕里。
进入联盟需要上级的文件,他直接踩着油门冲进去的,阻拦的士兵被撞倒在地,他开得更快了。
教堂的火烧了两天。
纪泱南穿着军装站在那片灰烬与死寂之下,晦暗的天色透不出一点光,可身影却被拉得无限长。
他找来照顾白榆的Omega失了魂,呆坐在早就被烧成一片废墟的教堂前,头发乱的不成样子,倒是那两名负责值守的士兵跟他解释了起来,纪泱南根本不听,揪住人的衣领拳头就砸过去了,士兵痛苦倒地,纪泱南紧接着就开始踹他。
“怎么看的?”他说话在抖,压不住的怒气,“我叫你们把人看住,怎么看的!”
他发了狠似的连踢带拽,“回答我!人呢!”
“哑巴吗?人呢!我他妈问你人呢!”
他恣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怒气,他站不住,晃了两下,强撑着立定,死命揪着自己额前早就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手指头都是软的。
“把人给我找出来。”
“把人给我找出来!”纪泱南的双眼被血色染红,变成了拉人下地狱的恶魔,“找不到你们也去死。”
风越大,气温越低,空气里全是散不掉的浓烟,周围几公里都没有活人气息,治安队的救援士兵从残骸建筑里面抬出来一具尸体,纪泱南闻到了烧焦的味道,是那种皮肉被焚烧的难闻气味。
担架上盖着白布,他们停在纪泱南身边,似乎是想让他确认尸体的身份,然而纪泱南看都不看一眼。
烧焦的尸体是不堪入目的,也无法确认,领头的士兵还算镇定,他向纪泱南解释,“被压在了十字架底下,没被完全烧毁。”
那股味道愈演愈烈,纪泱南陡然感到一阵恶心,他原本挺直的背此刻都弯着,垂眸看向担架这具尸体,从头到脚都被白布掩盖,唯独漏了只手,像是块炭,攥得很紧,却从中间空了一块。
那块空洞的缝里夹着纪泱南沉闷且杂乱的心跳,身上的军服他很久没换了,上面什么味道都有,独独没有白榆的信息素。
他以前不喜欢的,可在军队的每一天他告诉自己,等他回来,不管白榆愿不愿意,他都要让Omega的气味染上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没有理由,就想这样。
白榆是不能离开他的。
白榆不是喜欢那个家吗,他不是不愿意离开那里吗?那他们就永远住着,哪也不去。
纪泱南的脸阴沉到可怕,抬着担架的士兵一句话不敢说,风吹起白布的角落,纪泱南从烧焦的那只手里掏出了个东西。
紧接着,他们看到Alpha直接掀开那块白布,被烧焦的尸体有股臭味,面部表情狰狞又恐惧,黑漆漆张着嘴,凹陷的骨头无一不昭示着被火焚烧的痛苦。
胃里一阵翻滚,胃酸一度反到喉咙,纪泱南青着脸,然后极其狼狈地跪在地上呕吐。
他什么都没吃,胃是空的,只能吐着酸水,到最后开始干呕。
分不清是呕吐的酸水还是眼泪,他什么都看不清,手里的无事牌滚烫,仿佛还沾着血肉,他无法呼吸,他快死了。
耳鸣声席卷了他,恍惚间听见了白榆的声音。
“这什么东西?”
“无事牌,妈妈送我的。”
“一定要戴?不戴不行?”
“要戴,不戴就不平安了。”
他又开始干呕,这会儿快把胆汁吐出来,倒流进鼻腔,挂在他鼻尖,被他用粗糙的军装袖口用力抹掉。
“放下。”纪泱南跪在地上,他爬不起来,身形潦倒,后背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弯,脸色一下子变得憔悴。
“把他放下。”
他从头到尾都不敢去碰那具烧焦的尸体,额角青筋暴起,嗓子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谁允许你死的?”
“我允许了吗?”
“怎么又不说话。”
“说话啊!说话!”
纪泱南疯了似的对着尸体呐喊,天色暗得太快,像是从远处传来悲鸣,凛冽的寒风呼啸,有什么东西浸湿他的脸。
他站起来,把无事牌往地上扔,干瘪的尸体在白布下空荡荡的,他又跪下去捡,一开始没找到,用手指扒开石子跟泥,不顾形象地拼命翻找,找到后又小心翼翼宝贝似的捧在怀里。
寒风像一把把刀子,穿过他的身体凿开心脏,他开始流泪,拿着无事牌扯着喉咙叫了声。
踏着军靴的脚下一秒就要踹到担架上,最后舍不得,双膝跪下,抱着那具烧焦的尸体,哭声痛苦而绝望。
冬天来得太快,战争还没结束就开始下雪,细小的雪花落在纪泱南的头发跟肩头,他变成一尊已经被遗忘的雕塑,焚烧过后的教堂残骸像是一个巨型黑洞,将纪泱南吞噬,Alpha无知无觉,嘴里一声声喊着白榆的名字。
联盟每年冬天都会下大雪,白榆说过他不是很喜欢冬天,因为气候太冷,会死很多人,而现在,他也死在冬天里。
未卜880
小榆终于再次拥有自己真正的名字
第六十章 手套
战争结束的第五年,联盟又下了场大雪,这年气温极低,死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联盟的中央街原本因为战后多出的乞丐在这年消失得无影无踪,雪灾带来的伤害不比战争低,底层人民怨声载道,岛城是战后重建的重要城市,而在距离这里不到三十公里外有座人烟稀少的小镇,这里的人靠着大海做些买卖,而今年因为大雪连出海都困难。
纪泱南朝着前方不远处的酒馆走,两边光秃秃的树被雪压弯,偶尔积雪落地砸出个浅浅的坑,头顶连只鸟都没有,脚下的雪很深,他穿了双黑色的高帮皮靴,一踩一个脚印,白色的雪钻进他皮靴的褶皱里,很久都无法融化,他身后跟了个小孩,裹得像个圆滚滚的团子,头上戴了顶针织的白色线帽,耳边挂着两个毛线球,他个子只到纪泱南膝盖上面一点,走路不是很稳,费劲地抬起腿,然后一步步踩在纪泱南留下的脚印里面。
Alpha太高了,但是离他很远的时候背影就会变小,他就用戴着手套的手框住自己的眼睛当作望远镜,纪泱南就会完全在他的眼睛里。
他要花两三步才能够上前面纪泱南的雪印子,但是脚下的雪太厚了,他没多会儿就开始喘,嘴里的热气呼出来白茫茫一片,为了跟上纪泱南,他跳了起来,每跳一下就诶一声,帽子上的毛线球就会拍上他的脸,红扑扑的,像是他平日里爱吃的苹果。
偶尔也会摔跤,四肢都陷在雪里,好不容易把手拔出来就先拍拍手套上的雪。
“怎么了?”
前面的Alpha停下来,问他:“走不动了?”
他摇摇头咧着嘴笑,牙齿又齐又白,声音也糯,“没有呀,跟得上。”
纪泱南继续往前走,他就接着跟在身后。
前面有个小酒馆,老板是前些年参军退下来的Alpha,四十多岁的年纪,脸受过伤,从眉峰到嘴角那块有道狰狞的疤,看上去很恐怖,平日里除了在酒馆也不出去见人,这里是他前两年开的,面积不大,里边摆的长桌都是他自己做的,他在酒柜后边擦杯子,听着有人推门,他白天基本不开灯,现在外面虽然雪停了,但光线还是很暗,只依稀看见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穿了身厚重的长款粗呢大衣,后面还跟了个小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