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桶+番外(40)
傅西凉倒是没什么意见,燕云要吃什么就随他吃去好了,反正自己今天又带回了三十块,加上之前赚的那些,简直是有点阔,燕云要吃宴席也够了。
二霞又道:“我这就把早饭端上去,你等着吧。”
傅西凉没说什么,径直走进客厅,迎面看到了傅燕云。
傅燕云坐在桌子后头,正好对着门口。向着傅西凉一笑,他说:“弟弟,回来啦?”
傅西凉把斜挎着的邮差包摘下来随手一放:“回来了。”
“累不累?饿不饿?”
“有点累,不饿。”
“怎么会不饿?大概是饿过劲了。”
“不是,我刚在葛秀夫那里吃了一点面包,所以才不饿。”
“是的,我听说了,你现在在帮葛秀夫做事——”傅燕云忽然反应过来,又是闲闲的一笑:“怎么想到在他那里吃早饭了?家是这么的近。”
“他听见我饿得肚子叫,就一定让我吃。不过我只吃了三片面包,不饿了,也没饱。”
“怎么只给你三片面包,葛秀夫好小气。”
“不是他小气,是他一顿饭就只吃三片面包。他说自己不饿,把他的那份早饭给了我。”
傅燕云点了点头:“哦……”
二霞这时送了早饭进来,早饭预备了好几样,包子、油条、晾凉了的甜豆浆,这些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她又自己凉拌了三碟子小菜,煮了两碗肉丝面,倒也热热闹闹的摆了一桌子。
傅燕云用小勺子搅着碗里的甜豆浆,忽然问道:“葛秀夫对你怎么样?他若是有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
傅西凉咽下嘴里的肉丝面,答道:“他挺好的。”
“嗯?”傅燕云微笑着看了他:“前些天不还对他不以为然,说他 ‘连眼睛都没有’吗?怎么这么快就改观了?”
“他有眼睛,我看过了。”
“你看过他的眼睛了?”
“看过好几次了,他的眼睛挺好的,没有病。”
“是你无意中看到的,还是他特地让你看的?”
“他让我看的。他知道我想看,就让我看了。”
“稀奇。”傅燕云从鼻子里往外笑了一声:“我和他认识了这么久,我都没有见过他的眼睛,还以为他是要将神秘主义贯彻到底,没想到对着你,他倒是随便得很。”
随即,他又问道:“除此之外呢?你认为他还有什么好处?”
傅西凉抬头直视了他:“刚才在他那里,我把银圆放到裤兜里晃着玩,他小声告诉我不要晃,看着不雅观。”
“什么银圆?”
傅西凉放下筷子,起身从皮包里翻出了那个红纸卷子,放到了傅燕云面前:“就是这个,三十块钱。”
然后他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他没有笑话我,也没有大吵大嚷、让别人过来看我。”
说这话时,他狠狠的看了傅燕云一眼,显然是又想起了旧恨。而傅燕云拿起那卷子银圆看了看,心中暗暗升起了个问号:
傅西凉是个弟弟,又不是个妹妹,葛秀夫为他花这份心思,意欲何为?
第三十四章 :沉思与愤怒
傅燕云喝了两口甜豆浆后,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起身绕到了傅西凉身后,他摸了摸对方那汗津津的短发。他是几岁来到傅家的?是四岁多,不到五岁的时候。他的记忆中还留存着一些极久远的碎片,仿佛是有人曾经笑着逗他,说他是个“小机灵鬼”。
有人逗着哄着的时候,他都已经是个小机灵鬼,一朝成了孤儿,来到了个全然陌生的家庭里,他更是要火速的成长,仿佛在一瞬间就什么都懂了,什么都看清了。
那个时候的他,在这新天新地之中,急欲给自己抓一个亲人。大人们不会受他的抓,能被他那两只小手抓住的,就只有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动辄还要窝进奶妈子怀里吃奶的西凉弟弟。
他爱这个弟弟,总是抱着他,守着他,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傅老爷子问他和傅西凉喜欢什么,意思是要给两个孩子买些礼物、乐呵乐呵。傅西凉噙着手指头,呆头呆脑的回答不出,而他突发奇想,捧着傅西凉的脑袋吻了一下,说“我最喜欢弟弟”。
周围的大人们都笑了起来,都是很高兴的样子。
他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想要在这个家庭里受欢迎的活下去,不喜欢弟弟是不行的,一定要喜欢。
其实他一直很喜欢傅西凉,可是“自己想喜欢”与“一定要喜欢”两者似乎是一对对头、无法共存——你让我“一定要喜欢”,那我还就偏偏不喜欢了;可若说我已经不喜欢了,心里却又时不时的还喜欢。
这一对无可调和的矛盾,已经让他够别扭;而傅西凉平日所受的那些偏爱,让他看着也很眼红。理智上,他知道亲爹亲娘偏爱亲儿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没有比这更合理的了,但是……
但是,西凉得到的爱也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他总是忍不住要捉弄他一下、欺负他一下,傅家全体都当傅西凉是个孩子,傅西凉都长得人高马大了,还是个孩子;他一方面对此不以为然,另一方面未能免俗,也总以为傅西凉还小——还小,所以丢人现眼是没什么的,光着屁股跑一圈也是无所谓的,小孩子的面子当然不值钱,小孩子的愤怒也只是个笑话。况且他对他一直只是闹着玩,他心里始终知道自己对这个弟弟有多亲——弟弟这样高了,热得满头汗,他也照样吻得下去。
他没想到西凉恨他恨得这么认真。
在过去的一年零九个月里,西凉竟然当真没有想念过他,这也是他没想到的。
右手搭上傅西凉的肩膀,他沉吟着说道:“别那么轻易的下结论,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是个实心眼。花言巧语的坏人多着呢——”
傅西凉忽然转过身来,用筷子尾巴向上指了他。
他一怔:“嗯?”
傅西凉直视着他的眼睛,正色说道:“就是你。”
然后转回身去,他埋头继续吃面。
傅燕云反应过来:“我不是已经改了?”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自己就是花言巧语。我一生气,你就挑好听的说,等我不生气了,你又惹我。”
“改,”傅燕云顺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我还有什么毛病?你说出来,我全改。”
“我现在想不起来,想起来了再说。”
“好,慢慢想,想到了就告诉我。但对于葛秀夫这个人,你一定要留些戒心。那是个专门惹是生非的主儿,唯恐天下不乱。就算他对你没存坏心,你和他走得近了,也容易受他的牵连。”
傅西凉推开面前的空碗,转过身来:“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交朋友?”
傅燕云低头看着他,笑了:“因为我花言巧语,也是个坏人。”
傅西凉心想你还好意思说?
不过他现在吃饱喝足,困劲上来了,实在是无力再和傅燕云纠缠。起身走去卧室,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短裤,然后晃晃荡荡的进了卫生间,半闭着眼睛冲了个凉。
最后湿漉漉的走出来,他进了卧室,见傅燕云坐在床旁,便道:“我要睡了,你不走吗?”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傅西凉躺了下去,感觉此情此景有点像小时候——大夏天的,自己睡在凉席上半梦半醒,燕云在一旁坐着,或者是在读书,或者是在摆弄着什么。
燕云没有他那么多的觉,不像他似的,总也睡不够。
他感觉此情此景有点美好,即便闭了眼睛,视野里依然闪过了旧日暖黄的阳光。
不过让他重回旧日、重做幼童,那他却也不愿意。那时候他一点力量也没有,一点办法也没有,时常被燕云耍得团团转、气得哇哇哭。不像现在,现在他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职业,还有了自己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