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桶+番外(113)
第九十章 :莫名其妙
葛秀夫枕着傅西凉的后腰,傅西凉侧脸枕着自己的手臂,双方静静的躺了好一阵子。
越是静,越是久,傅西凉越是清醒,人一清醒,理性便回来了,感情也回来了。忽然把脸换了个方向,他低头望向了葛秀夫。
葛秀夫扯开了衬衫衣襟,正在查看自己的伤——本来也没在乎过这些伤,只以为是平常的碰撞,可是越躺越感觉皮肉疼痛,扯开了前襟这么一看,他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蹭的,胸膛和腹部全红了一大片,有的地方都蹭破了皮。怎么蹭的呢?想起来了,傅西凉打得他一度趴了地,他情急之下想往前爬,结果被傅西凉摁了住。那时候他的衬衫前襟就已经是敞开着的了,傅西凉将他摁着向旁一推,让他前胸腹部的皮肉狠狠蹭过了粗糙地毯。而他那身皮肉向来是连阳光都不见的,苍白而薄,一蹭就蹭出了皮肉伤,现在甚至丝丝缕缕的渗了血。
察觉到了傅西凉的目光,他抬起头,苦笑着骂了一句,又敞开怀给他看:“你个小王八蛋,差点把老子的奶头蹭掉!”
傅西凉收回目光,很愧疚,很惶恐,想要再向他道一次歉,又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才合适,只知道一句“对不起”,然而方才似乎已经讲过好几遍了。葛秀夫望着他,嘴唇有伤口,身上还是鲜红的一片一片,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伤?不清楚,他只记得自己是由着性子乱踢乱打了一通,使出了浑身的力量,直到打痛快了为止,不痛快了也停不下来。
然而葛秀夫还是原谅了他。
他用胳膊肘撑起了身体,垂头看着床单,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人家都知道,就他不知道,他力不从心到了一定的程度,几乎委屈起来,然而委屈了也无用,委屈了也还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能。
葛秀夫起身挪到他跟前,低了头去看他,看着看着,噗嗤一笑,伸手去抹他的眼睛:“我还没哭,你先哭了?”
傅西凉仰起脸看他:“下次如果我再发脾气,你就跑出去把门锁起来。不用管我,我……我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原来有人这么干过?”
“是。”
“谁啊?”
“燕云。”
葛秀夫笑了:“我不学他。这次是我没准备,等我以后有了准备,咱们再单打独斗一场,还指不定是谁要逃呢!”
然后伸出手,他用食指和中指一夹傅西凉的鼻梁:“要不看你是我的小枕头,刚才就把你的胳膊卸下来。”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满不在乎,甚至带着笑意,让傅西凉也跟着他松懈了神经。而他含笑注视着傅西凉,后背其实是有冷汗的。
他方才并不是故意的说大话逗人笑,如果真有充足的准备,他确实是有制服傅西凉的自信,可生活不是擂台,他不可能随时都有准备,而傅西凉却是随时可能发作暴怒。
他的天真是病态的,他的危险却是真实的。
但是这样也很好,他本来也不希望傅西凉在天真之上再加一层柔弱,活成一条任人宰割的、没有骨头的可怜虫。
危险了才好,难驯了才好,若不如此,也不配得他葛秀夫的青睐。
用手指又一刮对方那道神气的高鼻梁,他随即张开手掌,摸了摸傅西凉的面颊。
傅西凉抬起一只手,把他的手捂了住。
傅西凉的手比他的手大了一号,袖口缩下去,露出了腕子上一道黑白分明的界线,腕子往上连着手背,全被晒成了润泽的麦色。
他向下歪了歪,靠着床头坐舒服了,低头和傅西凉对视。如此对视了片刻,傅西凉忽然跪坐起来,膝行到他面前,俯身拥抱了他一下。
他的拥抱向来是短暂的,传情的意味很少,象征的意味更大,仿佛这就只是一种礼仪,抱过了一下便要松手。
但葛秀夫这回猛的搂住了他。
他周身还发作着傅西凉施加给他的疼痛,客房一片狼藉,也全是方才那场战斗留下的遗迹。在这样的情形下强行搂住了他、不许他起身,简直等于是一种冒险。
他玩命似的搂紧了他,倒要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然而傅西凉没有反应,只是弯腰任他搂着。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肯放了自己,而自己这样长久的弯着腰探着头,又实在是吃力,便试探着用两只手撑了床,头和肩膀都不动,只从腰往下使劲,慢慢的抬腿横跨,让自己一点一点的骑上了葛秀夫的大腿。
这回跨坐下来,他就可以比较端正的向前俯身了。
葛秀夫扭头看他,小声的问:“干什么呢?”
他答道:“没什么,你抱吧。”
“可以一直抱下去?”
“可以。”
“抱一夜也可以?”
“不可以,会太累。”
葛秀夫笑出了声,顺势拍了拍他的后背。而他侧过脸枕着葛秀夫的肩膀,忽然看见了藏在枕畔的眼镜,便伸手拿过来,单手将其戴了上。
新眼镜的镜片透亮极了,他眼前一清楚,心里也跟着更明白了些。把今晚的事情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他简直感觉不可思议——他打出了葛秀夫的血,然而葛秀夫依旧是他的好朋友,好到要紧紧的抱着他,好像他打人还打出理了似的。
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朋友。
这是一个新发现,新得让他有点坐不住,想要立刻回家告诉燕云。葛秀夫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分,于是终于松开了双臂,握住他的肩膀,将他稍稍推开了些:“来精神了?不想躺了?”
他点点头。
葛秀夫又问:“那我们一起下楼吃饭去?”
他摇了头:“我还是想回家,吃饭可以明天再来。”
葛秀夫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是。我这个样子,批一片挂一片的,人家餐厅大概也不欢迎我。”
傅西凉见他同意了,立刻抬腿下了床。葛秀夫也挪到床边,伸腿下去站了起来,一边站一边哎哟哎哟——一条腿被傅西凉压麻了,另一条腿没事,但是胯骨一动就疼。
抬手理了理头发,又扶了扶眼镜,他低下头把衬衫前襟往中间对了对,不行,纽扣缺得太多,怎么着都是敞胸露怀,他无可奈何,只好裹紧了外层的西装上衣,反正凑合着不露肉就是了。
傅西凉则是一眼不眨的盯着他,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做,所以就单只是看。
一边哎哟,一边把自己收拾得勉强利落了,葛秀夫对着傅西凉一摆头:“走?”
傅西凉答道:“走。”
*
*
葛秀夫带着傅西凉快步下楼,一边下一边将双臂环抱在胸前,想以尽量正常的形象离开此地。越往下走,越能听见热闹声音,全是源于一楼的大餐厅。其实他是有点饿了的,如果不是此刻形象不雅,那他非带傅西凉进去饱餐一顿不可。
虽然嘴唇很疼,胸膛和腹部更疼,一侧胯骨也非常疼,但是挨打不耽误他吃饭,若是没有这样的胃口和心胸,在他那个家庭里,他也长不出这么结实的好体格,早饿成病秧子了。
他的保镖一直坐在大堂内的长沙发上,一抬头见社长下来了,当即站了起来。葛秀夫脚步不停,只抬起一只手向他做了个手势,那保镖便立刻出了大门,去找汽车夫开汽车过来。
葛秀夫抱紧了自己,继续往下走,不料他刚走到大堂,一侧的红丝绒帷幕下走出了一人。帷幕之后便是餐厅,那人显然是酒足饭饱走出来的,冷不丁的见了葛秀夫,他登时站了住:“老三?”
葛秀夫停了下来,就见这人西装革履,面貌端方,竟是他大哥葛立夫。
葛立夫吃得相当饱,见了这位三弟之后,先打了个小嗝,然后才道:“你怎么老不回家呀?”
葛秀夫跟自家这几位至亲,都没什么可说的,这时便潦草的一点头:“啊,大哥,有日子没见了。”
“岂止是有日子,都半年多了,爸爸那天还念叨你呢。”
“他念叨我干什么?捧戏子又被人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