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桶+番外(132)
“那可能是他认命了。”
傅西凉忽然站了起来:“还没有给你看我的自行车。”
他也跟着起了身:“什么自行车?”
二人一起走到了院子里,傅西凉指了自行车给他看:“我买的。”他扭头看葛秀夫:“全是我自己赚的钱。”
葛秀夫把眼镜往头上一推,凑近了细看:“发财啦?”然后回头对着傅西凉一笑:“还挺识货,花了多少?”
“四百二。”
葛秀夫拍拍车座,一拨车铃:“可以,钱没白花,是好东西。”一转身坐到了车后座上,他想起了件事:“记得有天晚上,我和你哥哥喝醉了往回走,半路遇见你站在街边看人家橱窗,看的是不是就是这辆自行车?”
“稍微有点不同,这一辆更好些。”
“那时候就想买了?”
傅西凉点点头。
“但是那时候钱不够?”
傅西凉笑了,还是点头。
“钱不够也不说,宁可自己憋着,等攒够了再买?”
傅西凉继续点头。
葛秀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有志气,我从十八岁离开家之后,就没再花过家里一分钱。”说到这里,他噗嗤一笑:“不过我也不敢把话说得太硬气,我舅舅借给我不少,我不能算是白手起家。”
他的舅舅和他的叔叔对他都不错,明里不管,暗中扶持,仿佛在这种行为中暗藏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感情。扶持他,就等于和葛老太太做对,他们全受着老太太的压迫,尤其是舅舅们,一辈子都是无处可逃,自己都不知道家里这个老姐姐怎么就这么逼人,以至于他们连反抗的念头都不能生。
所以他们对待葛秀夫,是能帮就帮一把,帮了葛秀夫,等于是变相的报复了葛老太太,说起来还是他们好心肠,怕葛老太太拉不下面子疼那逆子,所以主动的替葛老太太花钱费力,老太太还得领他们的情。
傅西凉想要载着葛秀夫出去兜一圈,可天实在是黑透了,蚊子又多了起来,出去也没趣味。葛秀夫在后座上坐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接下来你手里没活儿了吧?”
“没有。”
“我最近也没什么事。想不想跟我出去玩几天?”
“又去西山?”
“不是,趁着天气还热,咱们上北戴河住几天。现在火车方便得很,一天好几趟,买两张包厢票,一点也不挤,舒舒服服的就过去了,多好。”
傅西凉做了个思索的姿态。
葛秀夫方才本是突发奇想,可是说着说着,说得自己来了精神:“我二舅在那儿有海滨别墅,我们正好住进去,比住饭店更好,再把我家里的厨子带上。”
“别人过去都是为了海水浴和晒太阳,可你最怕的就是晒太阳,游泳也没法游。”
“我可以坐在遮阳伞下,看着你游,看着你晒。”葛秀夫站了起来,抬手捧了傅西凉的脸,小声笑道:“我要把我的小枕头晒得热热的,晒得黑黑的。”
傅西凉却是面露难色:“可我不知道燕云会不会同意,他不许我到河边和海边玩。”
“这你不用担心,他要是同意,那最好,他要是不同意,我也有办法。”
“那……”傅西凉又问:“可以把燕云也带去吗?”
“带他做什么?不怕他管你?”
“我这两个月总是和他在一起,已经习惯了。如果连着几天看不到他的话,可能会有点想。”
葛秀夫把两条胳膊搭在了傅西凉的双肩上,想了想,感觉也行。傅燕云烦他,但他并不烦傅燕云,偶尔刺激对方一下,还是个乐子;一旦西凉闹了脾气——发疯打人的脾气——还可以让傅燕云上阵抵挡一番。傅燕云在这一方面,显然是经验丰富,应该不至于像他似的,险些蹭丢一个奶头。
“也行。”他直视着傅西凉的眼睛,压抑着笑意:“但是你得听我的安排,听了我的安排,我就能让燕云乖乖的跟上我们,一起去北戴河。”
说到这里,他又问道:“你去没去过北戴河?”
“去过,中学一年级的暑假,燕云带我去的。”
“感觉如何?”
“燕云烦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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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后,风平浪静。
水红帕子晾干了,被二霞叠好收了起来。傅燕云早上过了来,和傅西凉共进早餐,喝了一碗馄饨,吃了半个烧饼,然后跳窗回了侦探所办公。所里那位因与阔太太有染、被人家丈夫告上了法庭的侦探,经了傅燕云的奔走,终于从官司中全身而退。此人名叫孟山河,论个头,和傅西凉有得一拼,论体格,比傅西凉更粗壮些,生得是剑眉星目、直鼻权腮,以哪朝哪代的审美观来看,都是一条威猛的好汉。这孟山河回到侦探所,一是来向老板道谢,恨不得给老板跪下磕一个,二是向老板辞职,因为阔太太和她的丈夫这回是彻底掰了,掰了之后依旧是阔,所以他便无需再吃辛苦当侦探,要到阔太太那里做阔先生去了。
这孟山河对傅燕云感激得了不得,坐在办公室里,他对傅燕云诚诚恳恳的谈了许久,临近中午时才千恩万谢的告了辞。
傅燕云在办公室里对付了一口午饭,下午又和葛立夫与葛隽夫会了面。这二位先生领了葛老太太的旨意,要和傅燕云商量着往一家贸易公司里入股,葛老太太认为傅燕云是有头脑、没机会,而自家两个蠢材儿子是有机会、没头脑。双方这么合作一下,正好合适,自己还能顺便和傅燕云多见几面,享受享受对方带来的男性美,也让自己那垂老的心境之中,能够再绽放出几朵青春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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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燕云忙,葛秀夫也忙,唯独傅西凉无所事事。
他每天准时出门,骑着自行车四处游荡, 傍晚回家吃饭,冲凉,睡觉,日复一日,心里没什么心事,也不想什么。
这天傍晚,他刚一回家,就见二霞迎了上来。二霞捏着一张红票,笑吟吟的告诉他:“下午琉璃彩来了,嗬,这回可不是上回那个样儿了,坐着汽车来的,身边还有跟班儿。他给咱们送了一张包厢票,是礼拜天晚上的,让咱们一定要去呢。”
傅西凉说道:“我不喜欢看戏,戏园子里又闷又吵,我受不了。”
二霞脸上的笑意立时一僵,然而傅西凉随即又道:“你自己去吧。”
“那……我也不能一个人占一个包厢啊。”
傅西凉想了想,有了主意:“那你找燕云的汽车夫好了,正好我看你挺爱和他说话的,他还送了我们一只鸡,也算是有交情。”
二霞登时满脸通红:“我没有……我没爱和他说话……”
傅西凉对于她的红脸和辩解毫无兴趣,打断了她的话:“一会儿吃什么?不要打卤面,天天打卤面。”
“不是面条,”二霞连忙告诉他:“我炸了小酥肉,炒了个豆角,拌了一盘凉拌三丝,还买了绿豆糯米糕,汤就是三鲜汤。好不好?”
傅西凉满意的点点头。
二霞炸小酥肉颇有天赋,虽然没炸几次,但成品已经出神入化,所以她意意思思的,又问:“用不用请燕云先生过来一起吃?我看燕云先生在咱们这儿胃口还好些,这两天都见了点儿胖。”
傅西凉找地方停了自己的自行车:“你去看看吧,看他回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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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霞颠颠的兜圈子跑去前院,结果看见燕云先生人在办公室,正隔着窗子和外面的葛社长说话。
她没敢上前打扰,转身回去见了傅西凉,说燕云先生正忙着呢,自家还是先吃吧。
傅燕云并不知晓自己错过了一顿晚餐——他刚才用一张纸擦拭写字台面的墨水痕迹,打算擦净了就下班走人,哪知道身后敞开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了葛秀夫的声音:“云你还在?”
傅燕云捏着纸,回了头。就见葛秀夫冲着自己一点头:“好极了,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