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59)
他将手中的书册对准了桌边的烛火,羊皮做的封皮燃得慢,可里头的写了字的纸张却立即在攒动的火苗中渐渐化作灰烬。
沈晏清在烧到手以前松开手:“我希望你不要告诉明鸿的,只有这一件小事,只要你假装今早上没有把王月卿和柳兰陵之间的关系告诉我就好。”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次的事情也主要是方岚自作主张去查来的,她轻松地应下了。
沈晏清和方岚的这番对话,是王月卿所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自己如愿的留在了玉芙楼,一大早,她就从自己的小院里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搬进了刘晨心从前的房间。
王月卿没有带太多的东西进玉芙楼,记得自己答应过碧霄仙子的承诺,等柳兰陵的事了,她就会继承银花婆婆一脉的位分,回到太极宫。
到了玉芙楼后,她先跟着翠微宫的赵尚仪领了玉芙楼内下人们的名册,学过认人后,再是一项项翠微宫的宫规、玉芙楼内不同等级奴仆分别领用的月例数等,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沈晏清每日的吃穿住行。
沈晏清在宫中的地位似乎极为特殊,人人都叫他公子,但谁也说不上来他的身份。
王月卿学得头昏脑胀,过去好几日,才终于理清玉芙楼中的各项明里暗里的运行规则。
赵尚仪见她勉强能做事了,才放她自己去做主。
临走时她对王月卿叮嘱:“玉芙楼从前的管事刘晨心也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我怜惜她与我同乡,资质并不高,此生仙途止步筑基再无晋升可能,才怜惜她教导她。可惜她心性高傲,冲撞了贵人,犯下大错,被素心仙子叫人拖出去打死了。”
赵尚仪看得很透彻:“刘晨心蠢,她看不懂。”
“奴仆只是奴隶,死了就死了,就算是贵为金丹期的建平真人、乃至元婴期的素心仙子,这些人其实都不算什么。太墟天宫四十九宫,既然身在翠微宫,身在玉芙楼,玉芙楼内最重要的只有一位沈公子,只有他是主人。”
王月卿将这句话诚惶诚恐地记在心中,在玉芙楼中兢兢业业地做起事来。
她知道自己想为柳兰陵申冤探查真相,就要先做两件事,一是取得沈晏清的信任,成为沈晏清的心腹,二是接近素心仙子,从她口中打听建平真人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为了做到这两件事,她时不时就会想要上楼去见见沈晏清,试图接近他。
有些时候,她上去会看到正在看书的沈晏清,而有的时候沈晏清在写字,王月卿远远瞥见过几眼,字若游龙,自有风骨。
她不敢做出出格的举动,瞄过几眼,就会慌乱地低下头,随后又忍不住还想看。她告诉自己,她做这一切是为了柳兰陵。
在玉芙楼中小半月过去,王月卿暗想过,这位沈公子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人长得这样的好看,又写得一手的好字,身居高位却不倨傲自大。恐怕在一整个太墟天宫中,都找不出几个人能和他媲美风姿。
楼上的茶室改做了射箭的箭道。
下午,王月卿端了一盘桂花糕和一小壶的桂花酿,亲自送到楼上去。
敲过门进去,练箭的室内,沈晏清穿着明黄的弓衣,袖子用绳子绑着,左手上是金属制成的护臂,戴了护指的手指轻轻地搭在弓上。他的脸正对着靶子的方向,顺着清晰的下颚线往下看,是白腻修长的脖子,突起的喉结与再底下的肌肤都被衣襟结结实实的包裹住,沈晏清的目光中有几分迷离茫然。
见他在忙,王月卿不敢吭声。
沈晏清并不搭箭,只是空拉弦,即使如此,在他拉弦松开的那一刹那,仍有一阵看不见的气波荡开。
王月卿看不懂沈晏清在练些什么,她下意识觉得这很厉害,在心底为他欢呼雀跃。
沈晏清拉过弓弦后,他收起弓,微微侧头看向王月卿:“你上来有事吗?”
王月卿恭敬道:“尚食那边送来的桂花糕,是今年新摘的桂花做成的,要送来给您尝尝。我说桂花糕甜腻,擅作主张地给您又配了一壶桂花酿,做下午的茶点。”
沈晏清点头示意她放下即可,没再说什么。
王月卿有些失望的退下了。
等王月卿走后,沈晏清才喘了口气,重新拿起弓。
他再试了试拉弦,拿起边上的箭架在弓上。“咻”地一声,但是这支箭并未射中靶心。沈晏清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是自己心境不稳,心思并不在箭上。
他暗自瞥了一眼藏在弓柜阴影处:“人走了,你能出来了。”
话音刚落,神出鬼没的天君缓缓走出黑暗:“不用我再躲了?”
沈晏清没吭声。
明鸿上前两步,环住沈晏清窄瘦的腰身。他将头靠在沈晏清的肩上,拥着去舔|吻沈晏清小巧的耳垂,提了一个新的问题:“上次送你的那对红坠子怎么一直不戴?”
“找不到了。”沈晏清忍住想要缩脖子躲的本能,又忍不住战栗。他早不记得什么红坠子了。
明鸿斩钉截铁:“你撒谎。”
“好吧,我明天戴。”沈晏清随口敷衍了一句。
但即使他服软到了这样的地步,明鸿的威压还是没有收回去,反倒是有越来越沉的趋势。他的小腿绷紧着要发抖,对于明鸿的盛怒,却毫无办法。
沈晏清知道明鸿其实并不是为了什么红坠子在生气。
只不过是方才王月卿进来得太不合时宜,为了避开人,他一时慌张地拂掉了明鸿的手。
沈晏清试图安抚明鸿,低声道:“无缘无故的,你和我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略)
明鸿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说:“你叫我躲起来,有些不高兴而已。”
明鸿问:“我很见不得光吗?”
“还是我不该被不能看到的人看到?”
沈晏清深知明鸿的秉性,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是明鸿想要得到的答案。他别过脸,讨饶似的去亲明鸿的嘴巴,眼神清明,缱绻温柔的问:“你在乎吗?”
“——在乎她的看法——还是在乎我?”
他像只从深海捕捞上来的海妖,冰冷、诱人地纠缠着明鸿,用言语的陷阱和冷艳的外貌试图让明鸿跌入深渊。
粘糊的深吻,唇齿交缠并不会让这两颗不同的心靠得更近。
鼻尖相抵,嘴唇分离,但眼神也像一次次的接吻,沈晏清呼吸不匀的气息吐在明鸿的脸上。明鸿不皱眉,却是面无表情,是沈晏清曾经最爱的李煦最常见的神态。
沈晏清后退,他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明鸿那张与李煦一模一样的英俊脸庞,再一次仿佛笃定明鸿回答般的问:“天君,你告诉我,你在乎吗?你不在乎她,倘若也不在乎我,何必在乎我的答案?”
他从不明鸿问爱与不爱的问题,只享受明鸿此刻这迟疑的纠结。
明鸿掐住沈晏清的脸:“你明明知道我的答案,却总要试探、得到我的肯定后,再试探、一次次的试探。贪婪地汲取我的爱意生存,吝啬地付出真心,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回答。那么你呢?还要回避我,或者假装没有回避吗?”
沈晏清楚楚可怜的舔了舔唇:“我没有。”
他想了想:“既然天君对我不满意,今日下午我就领罚,去禁闭林面壁思过。”
看穿沈晏清意图并不是一件难事,更何况沈晏清如今的每一寸每一处何处不是出自明鸿手笔。
明鸿说:“你总是这样,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自以为能惩罚别人。为什么?你笃定所有人都会爱你,以为所有人都会爱你胜过你爱自己。”
沈晏清想要反驳,明鸿微笑:“也确实如此,我才会被你一次次的伤害。”
他捧住沈晏清的脸,继续加深了这个没有感情的吻。接着是脱衣——谁脱谁的衣服,谁都分不清了。
只记得阁楼闷热,彼此呼吸压抑低沉,难分彼此。(略)
沈晏清早已丢弃他的羞耻心,明鸿做得太过,还是不免生气。他按住明鸿想要继续作孽的手,睁圆了眼睛抬头看向罪魁祸首,怒气冲冲的眼睛挂着摇摇欲坠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