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蟾宫(99)
他的亲娘亲连声答应,他的假娘亲落荒而逃。
沈扶玉来时便不记路,帮忙送完孩子后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头疼地走了几步,蓦地在一个占地很大的地方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人影。
沈扶玉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
长长的桌子拼了好几张,每个凳子上都坐满了人。他们执笔写着什么,每个人的桌面上都燃着两柱香,灯笼的光映下来,照亮了每个人认真专注的神情。
沈扶玉还是第一次见危楼这般认真的模样。
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却不巧,危楼桌前的第三柱正好燃到了最后,火光闪烁了一下,旋即熄灭。
危楼正正好好落下最后一笔,他一抬头——
人声鼎沸,灯笼的红光模糊了过往的人群,远处天上炸开盛大的烟花,宛若流光溢彩的水幕般倾泻而下。
沈扶玉出现在他的眼前。
第065章 鹊桥仙·三
沈扶玉微微倾身,本想看眼危楼在写什么,不料尚未看见什么便被对方发现,他轻咳了一声,正欲说些什么,却发现对方有点不太对劲:危楼执笔仰头,却一动不动,黑色的墨水从笔肚上滴落下来,洇在了桌子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扶玉。
“你……”沈扶玉觉得对方的目光很不对劲,却又很熟悉,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在哪里见过危楼这般目光。
危楼的笔倏地落在了桌面上,他猛地站起身,沈扶玉只觉得身边刮过一道风,他已经被危楼抱进了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的姿势实在奇怪,隔着一道桌子,危楼只抱住了他的上半身,沈扶玉有点不好意思,但危楼的情况明显不对,他也只能低声喊道:“危楼?”
回答他的是流入脖颈的滚烫的液体。
沈扶玉意识到那是什么,当即身体一僵,不知该说什么。
多亏了他这一抱和流出的眼泪,沈扶玉想起啦自己从哪里见过危楼的这般目光了——这是两人在王镇初见时,危楼就曾这样看过自己。
危楼低声喊道:“沈扶玉。”
“嗯……”沈扶玉也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了,他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危楼的脸颊还埋在沈扶玉的脖颈处,闻言,他似乎是清醒了过来,松开了沈扶玉,毫不在意地把脸上的泪痕擦去,笑道:“想你罢了。”
又是这般不正经的话语。
沈扶玉拧了拧眉,很明显,危楼是在搪塞他。
他看了眼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不再追问下去。再看回危楼时,对方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模样,他笑嘻嘻地把自己桌子上的那摞宣纸拿了过来,递给旁边的摊主,道:“本……我成功了,你要不要数一下?”
摊主似乎也有些震惊,他不可置信地接了过来,将那些宣纸展开,沈扶玉瞥了一眼,顿时愣在了原地。
那一摞宣纸上,写的竟都是他的名字!
那摊主一一数过,脸上的震惊更甚,他喃喃道:“确实是一千遍……”
危楼得意十足,摊开手:“拿来吧。”
摊主嘀咕了一声,从钱袋里拿出十锭银两来放在了危楼的手心里,危楼尽数收下,放进自己的钱袋里:“好了。”
他重新走向沈扶玉,低头含笑着看着他:“走吧,仙君?”
沈扶玉见四周的人都往这边看,脸臊得很,见危楼这般问,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走。”
危楼轻笑了一声,扭头解释道:“这是家弟,许久没见,才失了态,真是不好意思。”
这一句解释让他们方才的暧昧气氛尽数散作云烟,连带着看热闹的人都失去了不少兴趣。
沈扶玉松了口气,转而问道:“这儿做什么的?”
“写名字的,”危楼和他并肩走着,随口答道,“方才那摊主说三炷香内写够一千遍名字,且不错字,就还之以十倍的银两。”
说到这,危楼又可惜地舔了舔牙:“本来本尊想给他一锭金子,后来一想,这摊主估计也还不起,只好押了一两银两。”
沈扶玉还是觉得此事实在荒唐:“你写了一千遍我的名字?”还是在三炷香内,一字不差的情况下。
“是啊。”危楼坦坦荡荡地承认道。
沈扶玉哑然,他蓦地又想起危楼那日给他说的话来——“名字对于你们人类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有时同八字一般重要。所以,当一个人极度思念另一个人时,只要写够一千遍对方的名字,对方就会出现。”
他当时听只觉得荒谬,眼下觉得危楼似乎是真的在相信这个。
“书名千遍,旦求一面,”危楼冷不丁地开口,“仙君,本尊那日并未欺骗你。你看,本尊方才刚写够一千遍你的名字,你就来了。”
沈扶玉干巴巴地解释着:“这次只是偶然,我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巧出现的。”
危楼看着前面的路,听见沈扶玉的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笑了一声,他似乎是想反驳沈扶玉,不知怎得又放弃了,他道:“没关系,本尊可以一直写下去。”
“你不来,本尊就一直写,总有个一千遍,你会出现。”
沈扶玉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低下头去,心脏跳得厉害,好似有团火一直从心里烧到了面颊上,他蜷了蜷手指,愈发觉得自己奇怪。
“对了,仙君。”危楼喊了他一声。
沈扶玉还没抬起头,他的视野里便出现了一包热腾腾的油纸包,还散发着阵阵的红豆香气。危楼不由分说地把这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沈扶玉看了他一眼,拆开,是几块热气腾腾的红豆糕。
“出炉的第一份,”危楼捻了一块递到他的唇边,“本尊一直放在怀里捂着,还热呢。你尝尝。”
他说话间神采飞扬,期待的目光一直落在沈扶玉的身上,沈扶玉喉结微动,张嘴咬了一小口。
危楼问:“好吃吗?”
耳旁的声音太吵,各种小吃的香味混杂在一起,不知为何,一想到这是危楼放怀里一直捂着的红豆糕,沈扶玉的心便跳得厉害,难以尝出是什么滋味,他含糊道:“还行。”
危楼蜷了蜷指尖,本想再逗沈扶玉几句,却在看见对方时闭了嘴——灯火映照在沈扶玉白瓷的脸颊上,添了一抹暖色,一双明眸本就晶莹剔透,灯火之下好似含了一潭春水,羞赧间波光流转,像头误入人间茫然不知所措的小鹿。
沈扶玉觉得不自在极了,为了缓解这股莫名的情绪,他只能不停地往嘴里塞着红豆糕。
末了,危楼也只是从他手里再次拿了一块红豆糕。
“本尊尝尝。”危楼笑道。
沈扶玉被他笑得耳热,往旁边走了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危楼闪着笑意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将红豆糕放在嘴里,尝了一口,意有所指道:“第一炉的红豆糕,当真好吃。”
沈扶玉从方才起就一直听他强调“第一炉”,一时也被勾起了浓重的兴趣,他忍不住问道:“第一炉的红豆糕……可是有何特别之处?”
“你凑近一些,本尊就告知于你。”危楼神神秘秘地开口。
沈扶玉迟疑了一下,微微凑过去了些身子。
危楼又道:“再近一些。”
沈扶玉便又近了些。
危楼低下头去,轻而易举地就附到了他的耳边:“相思豆。仙君,你是本尊的第一份相思。”
沈扶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热腾腾的、红扑扑的,像是被刚掀开蒸笼盖子冒出的热气熏的一般,他忍不住后撤一步,方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胡说八道!”
沈扶玉面红耳赤地留下这么一句,转身离开了。
危楼不多时便追了上来,仿佛方才没惹过他一般继续黏在沈扶玉的身边,他笑着道:“仙君,我们去看看别的。”
沈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