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蟾宫(151)
冷静而言,现在他应该把何大和那四个男人绑起来问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但胸腔的怒火叫他控制不住地棍打何大。
沈扶玉眼眶微红,垂落第一滴泪水时,木棍断在何大的背上,直直飞出去一截,穿透纸糊的窗户,藏入风雨交加的夜晚。
这一下就像什么提醒般,沈扶玉一同冷静了下来。他身体微微发着颤,发丝垂了在了唇边,木棍断裂时划破了何大的皮肤,木棍上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
沈扶玉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再看去,才发现何大已经被他打晕了过去。
“手疼吗?”危楼从他手里接过断木棍,心疼地给他揉了揉。
沈扶玉不想说话,轻轻拂开了他的手,再一扫,才发觉那四个人也被危楼用麻绳给绑了起来。
沈扶玉眼神淡漠冰冷,看他们就像看死人似的,见沈扶玉看过来,四个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怪不得危楼对他娘子言听计从呢,这一棍下去,谁不听话啊!
“把何大也绑起来。”沈扶玉给危楼道。
危楼美滋滋接了任务,拿着麻绳就去找何大了。
沈扶玉左右看看,寻来一个木盆,从外面接了些冰冷的雨水。回屋时,危楼不仅绑好了何大,还把他和那四个男人放在一起,面前摆了把椅子。
危楼殷勤道:“来坐!”
沈扶玉:“……”
他看了眼危楼邀功讨赏似的笑容,心底的烦闷总算消散了点,他微微勾了下唇角,走到何大身前,一盆子雨水浇了下去!
何大吃了一惊,迷迷糊糊地转醒,入目便是端坐在椅子上的沈扶玉。危楼站在他的椅子旁,单手撑着,高大的身躯压下来,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方才之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何大脸上爬上一股恐惧来:“不要、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在这一刻,端坐在椅子上的沈扶玉比一旁人高马大的危楼可怕多了。
沈扶玉淡淡一笑:“那就要看你能吐出来多少实话了。”
何大身体忍不住抖了抖,哆哆嗦嗦着把话全抖落了出来。
原来,徐三娇是石女,徐母怕她嫁不出去,常年买落红花,磨成粉,涂在她的大腿内侧,假装每月都有月事。何大对此并不知情,新婚之夜才知道。他家穷,本就想空手套白狼,娶个女人回家传宗接代,这下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何大便怨徐三娇欺骗了他,也欺骗了他家,所以常常给她脸色看。
“也没少打吧。”沈扶玉替他补充道。
何大莫名觉得惭愧,更多的是丢人,他梗着脖子辩解道:“哪有男人不打媳妇的……”
“我。”危楼似笑非笑地打断了他的话,自己烂还得拖别人下水是什么意思?别说打沈扶玉,他一句重话都不曾给沈扶玉说过
危楼高大威猛,身长近九尺,何大更不敢招惹他,期期艾艾地闭上了嘴。
沈扶玉看了何大一眼,又看了那四个人一眼,问:“你们今夜是来做什么的?”
“就……吃酒。”四人藏藏掖掖道。
沈扶玉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点在椅子把上。屋里安静得很,一时间只能听见外面雷雨风声大作的声音。
不知僵持了多久,其中一个人终于受不住这种压迫感了,跪爬上前,道:“是、是喝酒,但是喝到兴头上时,徐三娇勾引我们,所以……”
“她勾引你们,还是你们强迫她?”沈扶玉打断了他的话。
这人哆嗦了一下,道:“是……是我们……强迫得她。但是、但是,她挣扎得太厉害了,是何大上了头杀的人,跟我们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何大一看他们要翻脸不认人,忙道,“你们也强/奸了她!”
“那也是你撺掇的!”
“分明是你们起了歹意!”
他们言辞间就开始狗咬狗起来,吵得耳朵疼,沈扶玉却没有制止。
石女下身发育不完整,十分窄小,他不敢想象,徐三娇临死前究竟是受了多大的折磨……
沈扶玉突然有一种很累的感觉,他按了按太阳穴,又看向那边一人一狗惨死的场景,他缓缓站起身,道:“你们把她好生安葬了吧。顺便把那只小狗也同她葬在一起。”
木已成舟,徐三娇化鬼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说罢,他没管五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转身出了门。
“仙——扶玉!”危楼一惊,险些喊错,忙改了口,追了上去。
外面的风和雨都很大,每走一步,电闪雷鸣。沈扶玉胸口闷得紧,这是徐三娇的鬼域,所发生的都是再无挽救可能的既定事情。这不是普通的死亡,这是活生生的虐杀!他改变不了,他救不了!
“沈扶玉!”危楼追上了他,一把把他扯到怀里。
熟悉的气息传来,沈扶玉鼻尖一酸,他把脸埋入危楼的胸膛间,攥紧了危楼的衣襟,哭声藏入倾盆大雨中。
好苦啊。
她生在了泥泞之中,明明只是想往上爬而已,可是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要踩她一脚,将她的人生踩得泥泞不堪。
危楼感受着胸膛温热的湿感,把手放到了他的头上,他问:“沈扶玉,你在哭什么?”
真奇怪,这世间居然有看重苍生比看重自己还重的人。至少在这一瞬间,危楼心底的疑问稍稍压过了他对沈扶玉的心疼。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沈扶玉落泪,仅有的几次,为苍生,为山火一战中丧命的生灵,还有就是这次为徐三娇。
想不通,弄不懂。
沈扶玉是在心疼别人,还是在自责自己,亦或是两者都有?
沈扶玉没有回答他,只是隐约可以听见呜咽的哭声。
危楼将他横抱起,他俩出来的时候都没有打伞,危楼只能尽量用身体去给他遮风挡雨。
饶是如此,两人还是被淋了个彻底。
到家收拾了一番后,危楼把沈扶玉塞进了被窝里,拿出一条还算柔软的布给他擦刚洗干净的头发。沈扶玉已经不哭了,只是眉眼中还带着一股萦绕不去的郁气。
危楼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道:“本尊其实不能感受到她的痛苦。魔族以实力为尊,弱肉强食。强者说什么,弱者照做就好,即便是把弱的杀了,弱的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故而魔族从未出过怨鬼。其实你今天所看到的,在魔族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沈扶玉抬了抬眼皮,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们魔族,不会自怨自艾,更不需要旁人的同情怜悯,”危楼笑了笑,道,“若是自己觉得疼得受不了了,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变强。变得比欺凌自己的魔更强。强到可以唯我独尊,强到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强到欺负我的人都需要看我的眼色生活。”
“本尊不觉得徐三娇惨,相反地,本尊反倒很期待看到她屠杀千河村的那一天。”
沈扶玉定定地看着他,轻轻应了一声。
危楼眨了眨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哦那我们是不是要先找到关键人?”
沈扶玉回过了神,抹了把脸:“不出所料的话,关键人是那只小狗。”
危楼:“……”
危楼:“???”
是挺有道理的,但是,狗死了啊?
沈扶玉沉吟道:“只是大概率,但还没有结束,再等等。”
此时,何家。
沈扶玉和危楼走后,这五个人才哆哆嗦嗦地互相解开了麻绳。
一人忐忑不安地开口:“我们现在去葬了她们吗?”
“好像,风险挺大的,”另一人开口,“万一他俩在白事上指认我们咋办?”那岂不是要进衙门了?
沈扶玉走是走了,给这一群留下了明显的心理阴影。
“我有个办法。”何大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暗光与贪婪。
“前些日子县令的大儿子死了,正在找合适的女子结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