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蟾宫(103)
沈扶玉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了危楼的手里。
危楼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开了口:“说不定以后会见面呢。”
他未来的道侣想别的男人想得都哭了!他居然还要安慰他的道侣!这叫什么事!他跟那天杀的姜应不共戴天!
沈扶玉没有说话,眼泪倒是掉个不停,他瘪着嘴,哭得很伤心。
“别哭了,”危楼磨了磨后槽牙,还是认输了,“真想他,本尊带你去找他好不好?嗯?”
沈扶玉抬眸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闷声掉了一会儿眼泪,方才委屈又小声道:“我累。”
危楼瞳孔剧缩。
“别说这个,”危楼下意识捂住了他的嘴唇,急切的声音中带了几分乞求,“别说这个,沈扶玉。”
沈扶玉更委屈了,因为无法开口,眼泪掉得更凶了,危楼深呼吸了好几下,胸膛剧烈起伏间勉强回过了神,他吞了吞口水,松开了沈扶玉。
他方才用的力气大了些,沈扶玉的嘴唇被他压得通红,好似描了唇。
“怎么累了?”危楼小心翼翼地问道,像是在害怕从沈扶玉嘴里吐出来的某一个回答。
沈扶玉抽了抽鼻子,闷闷道:“腿酸……”
危楼的心重重地落回了胸膛,他喘了几口气,不知不觉间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坐这儿?”危楼声音都有些沙哑,但能听清出来轻松了几分,他指了指自己方才坐过的树根,询问着沈扶玉。
“我的衣服会脏。”沈扶玉拧了拧眉,他的眼泪已经掉得不凶了,但还是有,小声地反驳了危楼的提议。
“我坐地上抱着你?”危楼问他。
沈扶玉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这个的可行性。危楼见他犹豫,便坐回了那根树根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沈扶玉过来。
沈扶玉思考了很久,这才慢吞吞走了过来,轻轻坐到了危楼的腿上。
危楼顺势抱住了他,给他擦着眼泪。
沈扶玉靠在他的胸膛上,哭得鼻尖都红红的、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脸上,很不舒服。
他靠了一会儿,问道:“我的衣服脏了吗?”
“没有,”危楼回复他,“本尊帮你拿着呢。”
沈扶玉又不说话了,他偏了偏头,整张脸都埋入了危楼的怀里,肩膀一颤一颤的,竟是又哭了起来。
“我难受……”沈扶玉的声音隔着布料传来,听起来闷闷的,好不委屈。
危楼揽着他,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问:“哪里难受?”
沈扶玉没说话,危楼以为他是哭得眼睛难受,想去揉揉他的眼睛,手倒是被沈扶玉率先抓住了。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掌心就贴到了沈扶玉的胸膛上。
胸膛之下,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好像要跳进危楼的掌心里。
危楼动了动唇,却失了语,危楼的眼里突然盛满了难以抑制的悲伤,像是海面起了雾,什么也看不真切。
“我已经不厉害了……师尊给的任务好难,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完不成怎么办,那可是生灵涂炭……大家都相信我,我都不敢表现出害怕和紧张来,不然她们就不能安心快乐了。”沈扶玉的眼泪洇透了危楼的衣襟,抽噎的声音钝刀似的剜着危楼的心脏。
他其实想问问沈扶玉,既然心里这么难受为什么从来不说?那些素未谋面的苍生当真如此重要?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莫须有的责任?
可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道:“胡说八道,我们仙君最厉害了。”
沈扶玉委屈地开口:“可是他说我是灾星……”
“他该死,”危楼毫不犹豫地接口,“若是放在之前,本尊早就弄死他了。”
沈扶玉眼里盛满了泪水,闻言,从危楼怀里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开口:“你怎么能滥杀无辜呢?”
危楼刚想说他都那样说你了算哪门子的无辜,一看见沈扶玉含泪的眼睛,又把这话咽下去了,只道:“好好好,都是本尊的错。本尊这不是没杀他嘛。”
“前些日子,我看的那本话本,”沈扶玉话锋一转,靠回了危楼怀里,闷闷地说起来另一件事,“里面的剧情一点也不合理。”
他抽泣一声,声泪俱下地给危楼讲述那本话本有多难看。
危楼认真地听闻,一皱眉:“这么难看!”
“芳淮镇镇口的小米酥也不好吃。”沈扶玉道。
危楼道:“让他赔钱!”
“危楼好烦人。”
危楼表情一僵。
沈扶玉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了一双湿红的眼睛,他抽了抽鼻子,继续道:“嘴巴好能说,老是动手动脚,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危楼轻啧一声,道:“魔之常情,本尊对你已经很收敛了。”
沈扶玉的鼻息间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哼”声,他抽抽鼻子,似乎对危楼没有顺着自己十分不满,他眼睛眨了一下,又掉下来一滴泪。
危楼:“……”
危楼当即改口,痛声斥责:“这个危楼怎么这般无耻!该打!”
沈扶玉不说话了,他似乎是有些累了,他靠着危楼,呼吸渐渐绵长,红肿的眼皮渐渐阖上。
危楼抱着他思索了一下,沈扶玉说的话应该都是心中所想,疲倦到最后还不忘骂他。
危楼咂巴了一下嘴,想,他心里有我。
他一垂眸,却将沈扶玉嘴巴小幅度地一张一合着,似乎是在喃喃低语些什么。
他凑过去,沈扶玉说的是:“还是……不打了吧……”
危楼垂眸看着他,心像是被沈扶玉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唇角扬了起来,忍不住把沈扶玉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想到什么,又腾出来一只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用魔气帮他敷眼,他盯着沈扶玉看了许久,轻轻的声音似叹似唤:“仙君,好爱你。”
沈扶玉脑中一片混乱,他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了云朵上面,轻飘飘的,一不小心还会跌落下去,他出了一身冷汗,头疼欲裂。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勉强打量了一下眼下所处的环境。
树林中,应当是后半夜、快天明的时辰,月光泠泠地落下来,地面上还散落了十个已然喝光的酒坛,他抬头,看见的是一把伞面,而后是危楼的眼眸。
沈扶玉按了按太阳穴,他记得自己是跟危楼聊天,还喝了酒,然后呢?
“仙君,你醒了?”危楼看着他。
“嗯。”沈扶玉应了一声,嗓子有些干,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下雨,不懂危楼为何给他撑伞。
危楼笑了一下:“我怕月光惊扰你。”
好不容易睡着呢。
沈扶玉动作一顿,耳尖渐渐红了起来,他恍然发现自己还躺在危楼的怀里,心一惊,忙不迭站了起来。
危楼可惜地叹了口气,把伞收起来,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沈扶玉神情变幻莫测,很明显,他是喝醉了,然后呢?他喝醉之后做了什么?怎么跑危楼怀里了?
他有心想问危楼,又怕危楼说出来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话,纠结得很。
危楼随意地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一回头,就对上沈扶玉复杂的目光,他挑了挑眉。
沈扶玉犹豫很久,还是试探着开了口:“我……醉了之后,是打了你吗?”
他第一次喝醉便是在姜应面前,翌日醒来姜应带着两个大黑眼圈告诉他以后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醉酒,沈扶玉问他自己是不是耍酒疯,素来巧言善辩的姜应沉默了很久,才给他说:“你喝醉会打人,打得很疯。”
沈扶玉就没再碰过酒。
危楼哑然失笑,他想开口打趣沈扶玉,又觉得这样做实在不可取。沈扶玉昨日委屈巴巴说的那些心声实在惹人心疼,再加上他哭得凶,要是说出来后,沈扶玉羞愤交加跟他绝交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