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2)
杜阿婆在调查局做过登记,警察循着地址找过来时,她刚关上店门,把最后一份馄饨送给徐应当夜宵。
警察向杜阿婆确认了身份,一板一眼地把刚才新闻里讲的复述了一遍,又说:“逃犯极有可能通过袭击非人类居民来恢复实力,请先跟我们到安全的地方,等逃犯落网后再离开。”
杜阿婆自然是无有不应。
警方行动迅速,不到一刻钟,热闹的街市就变得冷清起来。
“鬼也会吃鬼吗?”徐应提着一兜热腾腾的小馄饨,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背包里的黑猫说话,“就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样?”
晏灵修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徐应本也没指望能从一只猫那里得到什么回答,继续自顾自地说:“你说,调查局是怎么关押犯人的呢?像白素贞被锁在雷峰塔下,还是专门找个房间把它们通通关起来?”
一阵阴风吹过,送来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是“伥鬼”的味道,离得不远。
黑猫的爪子紧紧抠进了双肩包的皮料里,徐应不明所以,停住了脚步问道:“小黑,你怎么了?”
晏灵修朝着一个方向定定地看了两秒,忽然跳出了背包,朝着血腥气最浓重的地方跑去。
徐应大惊:“喂!你去哪儿——”
不等他反应过来,黑猫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鬼对同类的感知远比活人要强,调查局出动了那么多人力都没有下落的逃犯,晏灵修循着气味,不用多久,就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匍匐在地上的“人”,双腿从膝盖往下齐根消失,露着白骨断茬,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脓血。
也许是察觉到了晏灵修的靠近,伥鬼僵硬地直起身,露出了手底下没啃完的半张脸,那上面恐惧的表情几乎凝成实质,伤口里不断地涌出灰白的烟气。
——他捉到了一只游魂,正准备饱餐一顿。
伥鬼环顾四周,长久以来的牢狱生活,使他的感官大大退化,没能发现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猫,便又低下头去,一口咬上了游魂的脑袋。
晏灵修隐藏在阴影之中,圆圆的瞳孔冷冷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突然间巷子那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论是刚准备接着就餐的伥鬼,还是蓄势待发的晏灵修,都不由自主地往那里看去。
“小黑,你在哪里?”
徐应他一路追着猫来,误打误撞找对了路,根本没有意识到将要面对什么,才转过拐角,就毫无防备地和伥鬼那双空洞凹陷的眼窝对了个正着。
“嗤——”
徐应猛地刹住脚,鞋底摩擦过地面,发出仓皇的刮擦声。
伥鬼似乎被这动静惊到了,挪动着四肢,飞快地朝巷尾冲了过来。
瞬间冷汗浸透了徐应的后背,他呆了两秒,掉头就跑。
安静到连虫声都听不见的巷子里,伥鬼的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嗬嗬”声,膝盖上的断骨一下一下地蹭着地,带起的风里有一股浓重的、散发着腐烂臭味的血腥气。
徐应的心脏咚咚撞击着肋骨,在他短短二十年的前半生中,从未有过这样夺路而逃的时刻,越是想快,越是感到腿脚不听使唤,没跑两步,居然左脚绊右脚,生生将自己绊倒在地。
几乎是在转眼间,伥鬼就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追了上来。
“救命啊啊啊啊啊!!!”
徐应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大叫着拼命往后缩。
生死关头,晏灵修终于赶到。
就在他扒住墙头将要往下跳时,耳边倏地一静,然后“嘭”的一声轻响,仿佛花开的声音。
——有人撑起了一把伞。
伞面漆黑,伞骨银白,斜斜地举向前方,古朴繁复的暗色符文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伥鬼撞到伞上,又哀嚎着摔出去。
狠狠摔了一跤后,它总算是清醒了点,畏惧地伏地呜咽两声,逃也似的离开了。
来人收起伞,目光不偏不倚,落到了对面的黑猫身上。
晏灵修立在墙头,同样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这人穿着一件黑色翻领风衣,眉眼俊秀,干净整洁,看面容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神情却又意外的沉静,叫人很难认出他的具体年纪。
小巷泥泞狼藉,他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画面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美感,好像一幅不合时宜的水墨画。
借着朦胧的月光,晏灵修在对方清澈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对视半晌,黑猫转身跳下围墙,不见了。
第3章 特殊事件调查局
“姓名?”
“孟云君。”
“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地?”
“顺路。”
“你是事先就知道伥鬼的行踪吗?”
“巧合。”
“那伥鬼看到你,为什么会跑?”
“不知道。”
“.…..”
什么都问不出来,孙凌头疼地放下笔。
一个小时前,当他们接到报警电话,听到有无辜群众受到了逃犯的袭击时,心脏就沉甸甸地坠到了谷底。
“百鬼名谱图”里说得很清楚,伥鬼理智全无,贪婪无度,是鬼是人都吃,而且总是把所到之地弄得鲜血淋漓,哪怕在那些以人为食的恶鬼中,都算是很不讲究的那种了。
这只伥鬼饿了两百年,饥不择食,虽然被追捕他的驱邪师吓得不敢露头,但林州的大街小巷那么多,难保他不会挑个落单的倒霉蛋填肚子。
他们抱着最坏的打算赶来,却发现事发地的两人却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偏偏是伥鬼不见踪影。
要不是现场鬼气浓重,调查局都要以为徐应是在报假警了。
无人伤亡当然最好不过,但在后续做笔录时,他们却遇到了难题。
徐应整个过程都是稀里糊涂的,他会撞上伥鬼,根本就是无妄之灾。而那位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救他于危难中的年轻人,不管孙凌问什么,张口就是“顺路”、“巧合”、“不知道”,一推二五六,一问三不知,着实叫孙凌无法施展。
孟云君……
仅凭一把黑伞就能拦得伥鬼不得寸进,甚至还游刃有余地将他吓退了……
驱邪师里什么时候出现这样一位人物了?他怎么没有听说过!
孟云君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顶着明里暗里看过来的各种视线,姿态非常闲适。
他嘴唇很薄,鼻梁挺直,眼角微妙地往下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颇有些“眼带桃花,未语先笑”的意思,是一双天生的多情眼,好在他气质内敛,恰到好处地冲淡了那一点轻浮的感觉。
对着这样一张脸,常人是很难生出恶感的,孙凌也不例外。
“我能看看你的伞吗?”他退而求其次地问道。
对方挑挑眉,将手边的伞递了过去。
他收回目光,仔细地端详起手中的这把伞来。
单看外表瞧不出什么玄机,这把伞的吊牌还没摘,仿佛只是随手从小商店里选购的而已。但打开后,孙凌在白炽灯下细细观察,终于在伞面上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孙凌笃定道:“你就不要再隐瞒了,我已经看出来了。”
“我抱歉,我听不懂您的意思。”孟云君问,“是这伞有什么不对吗?”
“伞是普通的伞没错,但它上面的东西可不普通。”
孙凌把伞面对准灯光,在他手指的地方,依稀可见有灰尘涂抹过的痕迹。
“你不清楚,像这样的符文,我们这里所有的驱邪师,能画出来的也不超过一个巴掌。”
他口中的“驱邪师”,可谓是历史悠久,最早能追溯到一堆茹毛饮血的原始人围着篝火跳舞赶鬼的时代,并在接下去数千年蒙昧的光阴里逐渐发展壮大,像小说里的修仙门派似的广纳门徒,行走四方,又差点在连年的战乱中全军覆没,呜呼哀哉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