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34)
曙光照来,他含着笑抬头,却看到了眼周沾着泪珠的嚣厉,恍然又好笑:“天爷啊,你哭了?”
嚣厉有些无措地把他抱进怀里,不叫他看见自己的神色:“没有。你看错了。”
“好好好,是热气熏的,不是泪水,蛤蛤蛤……”
嚣厉听着他笑,眼眶一阵又一阵地涨痛:“晗色,你怎么这么容易满足?”
怀里的小草妖环住他腰背,好像笑得要豁嘴了:“是吗?我是个俗妖,想的尽是些俗事,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对我,对我……”嚣厉气短,有些说不出。
晗色从他怀里仰首来,目光与从前一样,充满孺慕和眷恋,甜意满溢。
“我喜欢你呀。”
故而我很容易就满足了。
就如他对余音解释过的那般。你待我好一厘,我想报以一分;你待我坏一尺,我只想报复一寸。
“嚣厉,我喜欢你呀。”
只是这么简单。
*
春去夏来,倏忽弹指八十天过,正是夏五月初二。
晗色闲来无事,如今日子闲散,便裁了纸做新本子,絮絮叨叨地做个话本。
嚣厉便去折竹子回来,磨了做扇子,夏天扇着玩。
“话本都做些什么?”
晗色神棍般地卖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尽在这里。”
嚣厉磨着扇骨逗他:“要不我说些从前的情缘来给你灵感?”
“切,才不要。”
“醋了吗?”
“不醋,为什么要醋?我一点都不酸。”
嚣厉以为他说反语,刚要笑,又听他继续说话。
“都过去了,对过去锱铢必较的人,将来也将畏首畏尾,何至于此?你既然现在和我在一块了,你便是我的人,我不要求你干嘛,但要你与我在一起时,想的就是我。”
嚣厉指尖摩挲了许久扇骨,笑起:“那是自然。”
晗色挥毫如洒:“那就好啦。而且你的过往也太跌宕了,我还是自己天马行空地编好了,我还会画插画进去呢。”
“跌宕?百年而已,再度日如年的,我的故事也走到了结……”
嚣厉说到这磕巴了下,改词了,也突然意识到什么,无措了。
“走到了安逸。我现在……现在有你了。”
晗色喜滋滋地画着小图:“诶诶,可以啊,人话越来越会说了,总算不是白长着一张嘴了。没错,我和你一块,我们一起安逸。春来赏雨,夏来种竹,秋来扫落叶,冬来一起冬眠——”
嚣厉怔怔听着,看了手里做一半的竹扇许久,终是放下,靠近过去并肩坐,伸手把叽叽喳喳的小草妖的脸捏过来。
晗色被捏得脸圆鼓鼓的,酒窝都叫他捏长了:“干嘛啊?”
嚣厉眼睛里笼罩着微亮的水渍,声音哑了起来:“我好像有些怕。”
晗色蹭他的手心,抬起脚丫子放在嚣厉膝盖上轻晃:“有什么好怕的?咱俩现在就很好,你不作,我不闹,老夫老妻似的,和山阳他们一样就好啦。哦不,比他们还好!”
“好……我不作了。”嚣厉伸手将他抱过来,下颌贴着他额头珍而重之地摩挲,“什么也不管了。”
嚣厉如梦初醒,突然意识到了怕。心口的沉沦花一直盛放着,他到此时才恍然惊觉,临寒给这情毒取的名有多毒。
他沉溺在其中,爱上了本就心动的怀中人,爱上了这样无忧的岁月。放不下,伤不得,他如今只想和他有一日过一日。来日天雷来了,死也死得瞑目。
可是……他的故事已来到了终卷,而怀里的小草妖,故事刚刚写完一个楔子。
当日深夜,晗色做话本做到趴桌子上睡着,口水糊了整个封面。嚣厉熄了灯,过去把他抱上榻,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入睡。他指尖轻拨晗色的长发,轻声哼起了安魂调。
“自古初见最刻骨。”他回头看了一眼明堂中央的美人画,那画上人长着和晗色相似的眉眼,他如今回头再看,自夜色里仔细凝望,看了许久,看清他是他,晗色是晗色。
“往来留客最锥心。”他轻抚小草妖的耳朵,轻声地自言自语,“我要是叫雷劈死了,你比我强,以后断不会像我一样浑噩百年。真好……”
他反反复复地重复了许多句好,听晗色无知无觉地打着小呼噜。如此坐到夜深,手边响起了一个传唤阵。
嚣厉已经忘了会在夜这么深时来叨扰的人是谁,他把晗色放回被窝里,起身出门去,走远了才打开。
“嚣厉,我把周隐抓回来了!”
只开头一句话,便如暴击。
观涛在传唤阵里大声嚷嚷:“开一下结界,这倒霉鬼给人捅了十几刀,法术大减给我抓到了,血糊我一身……”
嚣厉默然无言地伫立在夜色里,天地静谧,他脑海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黑椒:我在做梦吗?
黑椒:我还想继续做着。
悄悄话:其实从黑椒种下沉沦花的那一刻,他就开始自己烧自己了。此后他的一切行为举止都建立在“我爱他”、“我想和他在一起”的基础上,而且他越来越沉溺(毕竟谁不爱小草),以至于不可自拔,想着不破劫了,剩下几年就和晗色过几年,来日被雷劈时圆润地滚远一点就行。
晗色也接受了,但当晗色发现一切爱意都建立在虚假的基础上,他只认为嚣厉所做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利用他的同理心,都是在骗他。这时候,本就一朝被蛇咬的晗色彻底不相信他了。
而这个时候,黑椒哪怕解了沉沦花,也已经没救了。
不合时宜的爱意全成了火,继而成灰烬。
谢谢大家看到这儿,给你们鞠躬躬啦~
第22章
夜半, 一间光线昏暗的潮湿土屋里,几簇鬼火似的灵火燃烧着,照亮这空荡屋子。
“我谢谢你, 走了这么久还留着我的屋子,还这么干净。”一个青年两手梳着头发, 嘴里咬着发带,操着一把富有磁性的男低音,含糊地和沉默的嚣厉说话。
嚣厉随意地应了声,眼睛看着在榻上打坐的血衣人。光线昏暗, 隐约能从些许布料看清他原先穿着一身白衣, 只是此时他身上从脖颈到小腿一共有十九个出血的位置,夜半乍一看, 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新鲜出炉的艳鬼。
“周隐是遇上了邪宗。”观涛梳拢了头发,发带绑得歪歪扭扭,绑完又是个瘸腿发型, 也就是有张不错的脸才撑得住。
“他估计是被诓进了刀阵,身上挨了十九刀,要被戳成刺猬了,没死当真是根基扎得稳, 血条才这么厚。那群人不知是不是知晓他再过几天就过十九岁生辰,提前搞了这么十九刀大礼……”
生辰二字让嚣厉有些恍惚。
周隐生辰在五月十日竹醉日,是周倚玉的忌日。
竹涛翻浪,他流荡人世三百年,如果地狱有门,九死他也想下去一闯, 去抢阎王爷的生死簿看看周倚玉去了哪儿。
直到十九年前, 他才感应到了属于周倚玉的薄弱气息, 结束混沌。
观涛继续说着:“你也知道,邪宗那批崽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想抓他。好在我一直追踪着周隐的足迹,不然他就是没被暗算死,也免不了重伤而死。”
嚣厉回了些神,他眯着眼,负手在七步外看打坐的周隐:“他的伤,不是直接承受。衣服没有损伤,这么多的伤口,不应该。”
观涛先前都没注意到,听此上前去仔细观察。周隐紧闭双眼打坐,两腮都有凝固的血迹,都是仰躺时呕出所致的,但脸上也没有伤口。此时他封闭了五识,周身散着极其强劲的防御结界,正在自行治愈。若是修为低于他的,一无所知地伸手去碰他必定要吃苦头。来时观涛也没近他的身,用法器拖着的。
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和十根手指暴露在外——束袖到了他手背,穿得相当、相当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