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259)

　　“先生真的要这么留在赵王身边吗？”
　　该来的还是会来！邶正卿暗笑，摇首说“王爷，这杯酒邶某不敢饮，王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王待邶某并无失信失礼之处，邶某绝不能背弃我王”
　　秦宇没有着急，若是这么简单就说通了，也不值得他费心思，放下酒杯，他笑了。
　　“本王佩服先生忠心，但是先生以为赵王没有纳先生之见，是因为你的言辞不够恳切吗？”
　　“王爷赐教”
　　“先生和志平皆是东阳人士，在赵国毫无根基，所以先生之谏言在赵国毫无轻重，赵王纳之为明，不纳先生如之奈何，况且天下诸国皆世族门阀把持朝政，先生仅仅一府内宾客，无力扭转赵国”
　　邶正卿垂下眼睑，晋王此言算是刺入他的心肺了。
　　秦宇看着他的神色，以手抚桌，诚恳的说“天下诸国，只有晋国，先生才能打破壁垒，一展才学”
　　“王爷，字字珠玑”邶正卿起身施礼，然后看着晋王说“既如此，正卿有一言，望王爷不要介怀”
　　“请先生赐教”
　　“王爷，正卿生平从未见过比王爷更为雄才大略的人”邶正卿开口，晋王看着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接着说“王爷在晋国的作为，正卿十分敬佩，可是··”
　　邶正卿迟疑一瞬，秦宇笑笑“先生但说无妨”
　　“王爷是这天下最聪慧的人，也是这天下最猜忌，最独断的人，正卿不能辅佐这样的人”
　　晋国新政让晋国上下如臂指使，但是整个晋国也被晋王牢牢握在掌中，晋国新年的国策甚至连相国府都几乎废除，说明晋王十分擅权，也专权独断。
　　这样的人登上皇位，若是他圣明还好，若不是··还有谁能制衡的了。
　　邶正卿想要的是大雍国泰民安再无动荡，而不是一个独断，有可能成为暴君的人，赵王才智不如晋王，但治理天下足以。
　　呵呵··秦宇慢慢的笑了，这一番话终于打消了他的拉拢之心，不是因为言语不敬，而是他从邶正卿的话里，听到了当年赵志平的心声，此人比赵先生更为激进，这样的人到晋国于他无用，反是祸患。
　　本想用你代替志平，没想你是另一个赵先生！
　　“先生啊，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吗？”
　　“王爷有很多次可以杀正卿的机会，若有杀心不必等到今日”
　　“呵呵··”聪明人啊，总是让人又爱又恨，秦宇站到他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说“赵国四战之地，你好自为之，只是··别再打晋国的主意，如此赵国还能长久些”
　　赵王兄起伏不定，留你稳住他也好。
　　晋王说完就离开了这里，邶正卿冲着晋王的背影遥遥一拜，起身也离开了此地。
　　此一战赵国需数年休养生息，四战之地岂能容易，而晋国也需要时间，晋王是警告也是劝告，两国都需要数年休养，若是再起龃龉，只能让吴国获利。
　　四月末晋王班师，赵军退出梁安，返回庐城，赵王大病一场。
　　九治城军府，齐宇正和俞义一同观看附近的山势地形，门外侍卫禀报。
　　“大人，晋王有信”
　　嗯？齐宇抬起头，惊诧了一瞬，俞义上前接过信笺，返回桌旁交给他。
　　“老师”
　　齐宇接过信笺打开，扫过信上的字迹，忽地笑了“俞义，将这些收了吧，我们回平阳”
　　平阳？俞义没有动，齐宇将信笺递给他，俞义看完羞愧的说“学生不明白”
　　晋王的信很简单，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赵王大病，吴国趁势占了赵国五城两县逼近水宁郡北。
　　“晋王不会来九治，我们要是想夺回胶州和水宁郡江北，那就赶紧去，否则就晚了”
　　“老师，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
　　“不会”齐宇摇摇头，摆摆手向外边走边说“去准备吧”
　　晋王信里的意思他明白，晋国不想和自己纠缠了，梁安郡内江成文收编了所有的守备军，申学文至怀城负责整肃梁安民政，晋王想将梁安牢牢的嵌入晋国的新政之中，这需要时间。
　　若是想和关中军作战，不会让安子期随他班师返回，占望城为了威慑自己，而放弃九治为了表明晋国的态度。
　　关中军若想纠缠，晋国不惧一战，不过若被吴国再次趁虚而入，关中军得不偿失。
　　拜州郡
　　晋军已经越过郡府，没有停歇继续向大梁返回，马车上，秦宇靠在枕头上，和安子期下棋。
　　“王爷，我们就这么放过了齐宇，会不会被人觉得晋国在示弱”
　　“本王刚打的赵王都病了，谁会那么觉得”秦宇笑着调侃。
　　“是”安子期低下头，略有羞愧。
　　“自金田之战后，晋国大小仗从未间断，此役更是损失不小，赵国送来的粮食也所剩无几了吧！索性梁安郡一役，世族门阀皆废，所以学文才能借此行晋国国政，否则单单为了拉拢梁安世族，免去的赋税就足够让本王头疼的了”
　　秦宇瞧着他的样子，不由说了一句，大梁如今有主战一派，再加上对赵志平的惋惜，他很担心安定候爷也头脑发热。
　　“子期短见”
　　“不是你短见”秦宇笑着扶起了他，看着棋盘继续说“是他们都被本王骗了”
　　晋国兵锋强盛无比，可秦宇心里明白，晋国税负已经难以支撑，再经不起一次这般灭国大战，所以他对赵国痛下杀手，不但赢了，还赢得极其强势。
　　要让所有人再次记起晋国的强大，再也不敢轻易生出歹意，如此晋国才能放心的修民养兵。
　　安子期没再说话，他不明白晋王的意思，不过他了解晋王心里应该是不想在动兵戈了。他倒是没有什么主战主和，只不过想了解晋王的想法罢了。
　　“一切都听王爷的吩咐”
　　“那好”秦宇哈哈一笑，指着棋盘说“如此，你就下这吧，能少输几个子”
　　“是”安子期答应着低头浅笑。
　　五月初晋军返回大梁，南城门范文田带领百官迎接，晋王的车架缓缓而来。
　　“臣范文田，恭迎大王得胜还师”
　　秦宇掀开车帘，站到前方，目光掠过众人，一直落到南宫玉良身上“起来吧”
　　众人伏地未动，范文田也没有动，晋王的语气明显也不是在跟他们说话。
　　南宫玉良跪在那里，听着晋王的语气也知道在和自己说话，可是一地的大臣，单单叫自己起来，晋王可真是··
　　“多谢王爷”神官起身回的规规矩矩。
　　呵呵··秦宇轻笑两声，上前一步站到不远处说“怀城耽搁两日，月末未至，本王失约了”
　　闻言，南宫玉良抬起头，忽的笑了“王爷，平安归来便好”
　　“自然平安”秦宇笑着伸出手“走吧”
　　南宫玉良脸颊微红，瞄着众人，一低头搭上晋王的手，跟着上车离去。
　　车驾缓缓离去，众人也起身相继散去，范文田看着远去的车架，眉心一动，有些了然晋王的心思。
　　城门处，同样看懂了晋王心思还有安子期和严士君，只是二人远望的神情截然不同。

　　☆、疯狂的边缘

　　乐兴殿
　　艳阳照下，殿外的太监侍从都有些昏昏欲睡，哒哒的脚步声传来，门口的小福子抬眼一瞧，看见青衫人略微一怔，随即下去带着人进殿。
　　“微臣参见王爷”
　　“回来了”秦宇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说“先生瘦了”
　　赵志平低首没有说话，秦宇起身走到他面前，搀起人说“羌地风沙太大，辛苦你了”
　　“微臣不觉得”赵志平起身看着晋王。
　　秦宇轻轻点头，带他坐下，让小福子上了两盏茶“先生”秦宇端起茶杯看着他说“你一路而来，觉得如今晋国比本王刚入晋时，有何不同？”
　　“上下有序，秩序井然，可见新政之功，王爷治国有方”赵志平回答。
　　呵呵··秦宇摇头，赵先生也学会跟他恭维了“那民呢？乡里可曾富足，百姓可有锦衣，孩童可曾面有菜色”
　　“王爷”赵志平明白晋王的意思“只怕，时不我待”吴国以图北进，关中又有齐宇这等人，晋国岂能后退。
　　“志平此事急不得”秦宇按下他的手“你难道没有看见急切而为的赵国下场吗？”
　　“没错，赵王急切，所以败于王爷，但赵王有志天下，而王爷··您呢？”
　　书生站在对面，显得比晋王殿下还急切，虽然赵志平一向与他想法背驰，但是秦宇倒是很敬佩赵先生。
　　赵先生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忠心，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都不放弃。
　　唉···长长一声叹息，秦宇站到窗边，背对着他说“先生的心本王明白，本王的心先生也明白，你与本王虽所思所想不同，但是终究有同路的地方”
　　赵志平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他，晋王转身语调平缓的继续说“晋国不能再打仗了，晋国需要安稳，需要富足，先生这大梁城，范文田不能帮本王，申学文资历不够，本王唯有先生了”
　　赵先生脸色变幻，垂下头没有言语，秦宇看了一会儿，心里叹息了一声“若不愿，便走吧”
　　“若以晋王之明，您该杀了微臣”
　　“是啊”赵志平此言，让秦宇有些失落，终究道不同“本王下不去手，便糊涂一回吧”他笑着摇摇头，坐了回去。
　　咚！赵志平跪下，恭声说“微臣既然发誓效忠，死生不能弃王爷”
　　秦宇跑下来，一把扶起赵志平，笑着说“先生让本王好生担忧，险些以为失去了先生”
　　“王爷”赵志平也笑了，起身对他说“若要抚民富国，其一该重惩乡里士绅侵占田地，其二改田制而富乡里”
　　先生还真是尽忠职守，秦宇点点头说“此事你可去办，若是世族那边有所阻拦，你告诉本王，学文去了梁安，此事不易，你在国策府，或是侍郎中再挑些人，本王尽允”
　　“微臣领命”
　　秦宇笑着点点头，刚要坐下，赵志平眉毛一抬，竟略带些小心说“微臣听闻王爷和南宫公子欲尽快完婚”
　　“咳咳··”秦宇瞥了他一眼，赵先生还知道赔小心“这个··不一定呢”
　　不一定？赵志平奇怪了一下，为什么一碰到晋王的婚事，就说不清楚了呢！
　　“可是微臣听说不少大臣都上书，催促··”
　　“放心，此事本王知道，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