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107)

　　晋王病了，被自己感染，而且自己似乎还对晋王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
　　其实端午泛舟后，他就明白晋王是个比杜擎更加冷酷无情的人，杜雪堂忆起那个被送人的公子，还有受宠的棋云的话，晋王漠视他们，漠视所有人。
　　还好那日他故意接近书房没有被识破，否则杜雪堂敢肯定，自己死的一定很惨。
　　“公子，公子”翠儿叫着他说“公子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什么事？”杜雪堂笑笑。
　　“福公公传话，王爷叫公子到前面去”
　　前面！晋王！杜雪堂心跳得飞快，一时愣在那里，直到翠儿再次提醒，他才稳着心神跟在福公公身后。
　　吱！房门打开，福公公带他进去，他站在后方，小心的看了看四周，晋王坐在里间没有抬头。
　　“王爷，雪棠公子来了”
　　“嗯”
　　小福子走了，晋王没有搭理他，杜雪堂不明所以，目光随意一扫被窗外那几株花草吸引。
　　杜雪堂喜欢花草，喜欢蓝天，因为自己不正大光明，不自由，所以他羡慕能生活在阳光下的花草树木，羡慕碧蓝如洗自由博大的天空。
　　大好时光！杜雪堂深吸一口气，心底竟有些愉悦。
　　“你看什么呢？”
　　啊！杜雪堂匆忙转身，头撞上晋王的手肘，手忙脚乱的站在那里“我不是··回王爷，唔”
　　“没话说了？”
　　晋王轻笑着，杜雪堂腾地红了脸，才发现自己被亲了，他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低头默默的跟着晋王坐到榻上。
　　晋王在看书，杜雪堂打量着他，发现安静下来的晋王，没了之前的凌厉和冷漠，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江南士子，若是没有之前的种种，杜雪堂会觉得这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晋王，是个温良柔和的人。
　　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杜雪堂不自觉的趴在桌上，看着阳光下的晋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不生气的晋王让人觉得安心。
　　阳光照在脸上，杜雪堂好像闻到了青草和花香，他抽抽鼻子想跑近一些，可是走到近处却没有花朵，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晋王，站在那笑的温和。
　　他不敢相信的又靠近一步，晋王消失了，他被困在一个屋子里，当当的敲门声响起，他去开门，却怎么也开不开。
　　“醒醒”
　　是谁！杜雪堂茫然的抬头，看见一个人影，才想起自己在哪，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本王有些饿了”
　　“哦”
　　“本王饿了！！”
　　晋王声音里带着斥责，杜雪堂彻底回神，赶紧起身“小人这就叫人给王爷准备晚膳”
　　门外
　　杜雪堂想起刚刚的梦，震惊的合不拢嘴，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自己为什么会看着晋王，睡的那么安然！
　　他眉心紧皱，苦思冥想，没等琢磨出缘由，天已经快黑了，他赶紧找到厨房，通传了晋王的意思，又匆匆忙忙的往回跑。
　　“怎么这么久？”晋王奇怪的看着他。
　　“回王爷，小人迷了路，找了好久才到厨房”杜雪堂低着头，用了和上回同样的借口。
　　“那你能找回本王这里还真不容易”
　　杜雪堂抬头，晋王嘴角含笑，不似责怪，反倒有些欣喜，他看着他那因为欣喜而亮起来的眼睛，心跳的快了一下，匆匆避过。
　　“下回告诉小福子或者下人就好，不必自己去”晋王凑近他温和的说。
　　“是”
　　杜雪堂不敢去看晋王，晋王拉着他站到院外“好好看吧，本王看你上午挺喜欢的”
　　夕阳照在那几盆花草上，迎风招摇的花朵更显的娇媚，轻轻摇曳散发阵阵香气，他不自觉的笑了，想起了那个梦，笑容又收敛。
　　杜雪堂突然发现他不喜欢温和的晋王，对，不喜欢！
　　“多谢王爷”
　　杜雪堂回身，忽然发现晋王盯着他的眼神很温柔，让他不喜欢的那种温柔。
　　“冷了吗？进屋吧”晋王揽上他的肩头，手掌的温度传来，贴着他说“你既经不起风，下次就多穿点，否则王府的人都被你传染了”
　　“是，王爷”杜雪堂答的规规矩矩。
　　“这不是命令，不过是建议你多穿些”
　　杜雪堂看着身前的晋王，希望看见晋王的虚伪，可又寻不见一丝痕迹。
　　用完膳，他被晋王留下了，杜雪堂记得当时福公公的有些诧异的样子，他心底不解。
　　晋王的卧室摆的很简单，透着皇家的高贵典雅，杜雪堂站在那里，寄情阁一幕窜进脑海，他开始紧张。
　　吱！门被推开，晋王迈步进来，杜雪堂赶紧后退一步，白着脸看着晋王。
　　“噗！”晋王笑了，摇摇头坐到离他很远的地方“你一直站着不累吗？”
　　“回王爷··”
　　“直接说就行了，也没有外人”晋王打断他的话。
　　“不累”杜雪堂低着头，不太适应与这样的晋王对视。
　　“既然如此”晋王盘膝而坐，指着对面说“可愿与本王对弈一局”
　　“是”
　　杜雪堂按下心神，坐到一旁，晋王将黑子推给他，他捏起一枚棋子，轻轻落下。
　　晋王没说话，安安静静的同他下棋，没下多久晋王捏着个棋子，看着棋盘微微一笑说“雪棠赢了”
　　“啊？”杜雪堂愣了一下，刚刚只顾着稳定心神，回神一看，他确实赢了“王爷承让”
　　“呵呵”晋王笑了笑，忽然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微微凑近说“还要再下一局吗？”
　　心里一怕，杜雪堂不敢抽回手，低头说“再··再下一局”
　　“好”晋王答应着，抓着他的手没松开“正好让本王赢回来”
　　可晋王一直没有赢回来，握着他的手也没松开，月上中天时，晋王要了点心给他，担心他饿了。
　　夏蝉在院里鸣叫一声，杜雪堂被晋王轻轻的放在床上事，头脑还有些模糊，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梦。
　　晋王没有一丝吓人的影子，直到他们抱在一起，杜雪堂才模糊有个想法，或许晋王本就是个温柔的人，那日··那日也许是个意外！
　　那一年杜雪堂十九岁，看不出少年老成的晋王哄骗着输给他，青纱帐里，晋王温柔缱绻，杜雪堂沉醉其中，忘了寄情阁的恐惧，将晋王的温柔留在了心底。
　　就这样他取代了府内本来受宠的公子，来到了晋王身边，听府内人说，他比那个棋云更受晋王重视。
　　“怎么了？”晋王睁开眼睛，被吵醒了也不生气，抱着翻腾的人问“怎么不睡？”
　　杜雪堂抿抿唇说“太吵了”
　　入夏天气一日热似一日，蝉鸣声更甚，杜雪堂院里的树木多，每日叫的不停，总让他莫名的心烦意乱。
　　“确实太吵了”晋王侧耳听听，将他抱到胸前，下巴低着他的额头说“明天去本王的院子睡，那里清静些”
　　晋王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杜雪堂心底一下宁静，靠着晋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那是几日前的事了？”
　　“公子说什么？”翠儿站在一旁，早就看见他出神许久了。
　　“没什么”杜雪堂摇头。
　　晋王对他很好，太好了，从那日他闯入书房后，晋王几乎事事都依着他，甚至允许他入书房陪着，可越是这样，他心底越惶恐。
　　杜雪堂承认，晋王是除了阮姐外，这么多年来对他最好的人，他也曾冒犯晋王，甚至故意耍些性子，可是晋王从不介意。
　　有时，杜雪堂怀疑也许晋王压根就不关心，所以不介意，但他还总能想起小丫头说的他是第一个留在晋王房间的人，总能想起晋王温和又宠爱的目光。
　　城隍庙
　　杜雪堂闲逛到后面，在偏角一间禅房见到了杜擎，杜擎面容僵硬，肃穆中有一丝阴寒，杜雪堂下意识的害怕他。
　　“侯爷”
　　“你一个人来？”杜擎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身后问。
　　“是，我跟晋王说不喜欢太多人跟着”
　　“嗯”杜擎满意的点点头，半笑不笑的说“看来晋王很喜欢你”
　　这两个字从武元候口中说出，杜雪堂心底波涛汹涌，嫌恶和反感一起涌上心头。
　　“侯爷，晋王是个谨慎的人，小人还没取得他的信任”
　　“本侯说了，你要让晋王喜欢上你，他才会信任你”
　　“是”杜雪堂心底翻腾，但仍稳着声音。
　　“大事在即，你要快些，本侯没有那么长的耐心等待”杜擎盯着他，口气冷漠“若不行，你知道后果”
　　“小人明白”杜雪堂躬身施礼“侯爷放心”
　　杜雪堂心底奇怪杜擎所谓的大事，但没有询问，绕到城隍庙的前面，他装模作样的拜佛求签，却求出个姻缘大吉的上上签，吓的他赶紧扔了。
　　晋王府
　　杜雪堂刚刚回来，就听见丫鬟们说晋王去了棋云那，他心里一堵，想起杜擎的话，烦躁的懒得搭理晋王，直接返回了院子。
　　天渐渐阴了下来，越来越黑，杜雪堂躺在树下，看着一动不动的梧桐叶，左翻又翻，怎么躺都不舒服。
　　“公子，要不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吧”翠儿以为他因为晋王的举动不高兴。
　　“好吧”
　　空荡荡的后园，天空憋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杜雪堂走了一会儿，也没感觉舒服，索性走到一处凉亭，拿着书坐在石案上看。
　　书还是在晋王房里拿的，杜雪堂低着头半个字也没看进去，一门心思琢磨，怎么除去棋云，他开始讨厌棋云了，这人是自己接近晋王的绊脚石，不能不除去。
　　“雪棠不是头痛吗？···”
　　晋王！杜雪堂没有听见后面的话，身子一僵，赶紧转身，正看见晋王牵着棋云的手，冷眼看着他。
　　心底的紧张一下没了，杜雪堂轻轻跪下说“参见王爷，未瞧见王爷过来，雪棠告罪”
　　那日他说了许多激怒晋王的话，杜雪堂觉得自己疯了，但是眼里只能看见晋王牵着棋云的样子。
　　暴雨倾盆而落，寒风携着豆大的水珠打在身上又疼又冷，杜雪堂头发被打湿贴在脸上，雨水浇下遮住眼睑，让他看不清也听不清。
　　可是越过层层水幕，连杜雪堂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他还能看见晋王跟棋云说话。
　　“你既如此忠心，就到本王门前去跪着吧，免得见不到你，本王怪想的”
　　晋王站到他身边，穿着斗笠，小福子在一旁打着伞，杜雪堂仰头看着他，忽然觉得晋王这个表情在那里见过，对在京河的船上，那天晋王也是这样，不在乎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