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91)
沈青越给他递茶,心想,不用干活儿人都活泼了。
这几天割麦子、晒麦子,姜竹每天回山上累得吃饭都不吭声,一句话没有,埋头苦吃,洗澡时候靠在浴桶里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改天去镇上吃顿好的给你改善下伙食。”
“嗯。”姜竹风卷残云吃了俩馒头,跑去煮面了。
天热时候他们喜欢吃过凉水的面。
山泉水冰一下,煮好的面韧性更足,淋上酱汁,有肉,再加上一份儿凉拌菜,姜竹一口气吃了两碗面。
沈青越看得叹为观止。
那俩馒头跟没吃似的。
他忍不住又重复一遍:“改天去吃点儿好的,再买点儿醋……”
就姜竹这个一碗凉面三勺醋的吃法,那罐子醋肯定坚持不了太久。
天气热起来,本地人也纷纷用上扇子。
姜家村的竹编扇子,还有沈青越画的纸扇子,在县里迅速流行起来。
到第三章 画出来,《长腿鸟》已经在草市家喻户晓。
还有书院的学生翘课跑来买。
这一次的长腿鸟智斗大蛇,和蛇玩了捉迷藏成功逃掉,看到了一片大泽。
依旧是十页的内容,沈青越紧赶慢赶画出来十套,这回为了方便,他们也没糊灯笼,直接把扇子连成一排挂起来当展示,占了一套。
兴许是夏收完了,今年收成又不错,家长给零花钱变大方了,也可能是端午时候小孩们卖艾草赚了私房钱,今天来买扇子的小孩特别多。
沈青越找了一圈儿,没看见刘三,直接宣布扇子限购,一人最多买三把。
“三把?!”揣了钱想买整套的有钱人瞬间人就不好了。
而排在后面生怕买不到的小孩们高声欢呼。
沈青越:“要不然你等等,到中午没卖完,你想买几把都可以挑。”
为了让姜竹好好歇一歇,他们今天就带了点儿扇子和放在姜竹大伯家的库存竹编、干菜,卖扇子都是沈青越来营业。
沈先生没小姜师傅那种扫一眼就能看清谁先伸手谁先掏钱的本事,想买扇子先排队,队伍乱一点儿他就暂停不卖。
一群小孩儿嚷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排好了队,整齐地叫姜竹叹为观止。
排在前面的眼花缭乱挑扇子,排在队尾的已经盯着旁边儿的小摊子开始流口水了。
这些卖点心、卖小吃的小贩儿们也算有经验了,瞧见姜竹和沈青越,搬着摊子就跟来了。
为了能占个好位置,还有人拿点心和姜家村的村民商量换个位置。
排队的小孩们也是好纠结。
攒了半个月,一共十五个铜钱,买了吃的买不了扇子,买了扇子买不了吃的,他们好难啊!
刘三下了船紧赶慢赶往草市跑,到了一瞧,得,扇子加一起都不够一套了,他还买个什么?!
一犹豫,又两把扇子没了。
排排队,轮到他一把不剩了。
刘三绕到他们摊子后面唉声叹气:“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
沈青越:“谁让你不赶早?”
他倒是想啊!
“我这可是才下了船,你瞧瞧,我这衣服都没来及换呢。”
沈青越:“刘老板回家了?”
刘三笑:“端午自然是要回去一趟的。”
沈青越:“没少赚吧?”
刘三笑容一僵,尴尬地直笑。
确实没少赚。
不说这纸扇子,就是那些竹编扇子他卖得也挺好。
应城离都城近,早就开始以银代税了,并不像镇南郡这么缺钱,那些扇子弄回家,贩给县里的货郎五文钱一把,在他把兄弟的杂货铺里零卖六文钱一把,比他们本地的便宜的扇子卖得还快,早知道他就不跟其他人分货了。
纸扇子利润就更高了。
批给城里的书画铺,不成套的三十文一把,成套的五百文一套,他嫌价低,还没出手,赶着过来买新的,叫他兄弟继续和那书画铺再抻一抻价。
再加上那些干货、皮子和茶叶,这一趟赚得还不错。
原本他还觉得他本钱少门路低,路上虽有关系不愁安危,但弄不到几张茶引子,天天在水上这么漂着不值当的,这趟一算,倒卖山货虽然利薄,但也不是不能干。
若是能让沈青越稳定给他供画,他的利润就稳住了。
想到这儿,他也不跟沈青越装穷了。
倒是希望沈青越能觉得他背景够硬,愿意把画全卖给他。
“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你这扇子也得给我涨涨量呀。”
沈青越把他定制的那沓画给他,“为了给你画这个,我这回都没画几张扇面。”
刘三:“……”
那他掏钱还多呢!
“这总不是回事儿嘛!”
沈青越也觉得不是回事儿。
市场的供需严重不平衡。
而他画的又不是艺术画,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确实需要点儿量。
至少县内得够买。
瞧着那些买不到扇子掉眼泪的小孩儿,他也挺不忍心的。
不过这时代没复印机。
画画的比读书的还垄断,这和找人上山挖野菜不一样,他就是想找人描都找不到现成的人干。
要是现在用的都是硬笔倒还好说,用毛笔光控笔描好线条就能卡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普通人。
他去书院招工大概能行,但是十五文一把的扇子,再扣除他的成本和利润,还能给人家多少工钱?哪个有钱读书的书生会愿意花时间做这个?
沈青越也很无奈,问道:“你知道哪儿有画匠吗?”
刘三不知道。
但他可以打听。
不过比刘三找画匠更方便的是宝峰县的几个书画铺子。
他们从各个渠道拿到了一把两把扇子,同样是白描,但这扇子的风格与他们惯常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知道这么一把扇子就十五文时,几个老板都要吐血了。
哪儿蹿出个疯子,把价压这么低,难怪他们的扇子这么难卖呢。
常客中大人尚好,小点儿的少爷小姐的,都迷上这种扇子了,有人卖倒是没什么,问题是县里那些有钱人家来他们铺子里问,他们既拿不出来一样的,又拿不出来更好的,这可就跌了大面子了。
县里数一数二的大铺子,竟然还不如在草市摆摊子的吗?
书画铺子也是有自己傲气的。
在他们铺子里寄售书法字画的,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能叫一个市井小民给比了?
当即就有几家铺子开始联络自己常合作的画匠。
有名望的名家他们暂时没敢去问,毕竟十几文钱的东西,叫人家画,那不是打人脸吗?
专门的画匠和家门破落的穷书生倒是能问问,只是这价实在是人家也不见得乐意画。
就这么过了几天,还真有穷书生画了。
他也仿着沈青越的风格画白描,但是坚决拒绝往上面署自己的名字,也不叫店里说这画出自他们之手。
怕以后再画别的跌价。
等又一个草市时候,刘三兴冲冲地拿了十多把扇子给沈青越看。
沈青越挨个翻了翻,“画得不错呀。”
虽然都是仿着他的风格,但读书人到底比编扇子的农夫讲究,人家就没瞄着他的扇子画,画的也全是牛啊、马啊、蝴蝶之类他还没画过的东西。
但是缺少娱乐轰炸,没看过动画漫画连环画,还不懂万物皆可拟人,更没研究过分镜的古人们,画的画面缺了那么一点点儿灵动和生气,更缺了点儿剧情感。
估计愿意干这个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名家,技术本来也差点儿。
沈青越:“多少钱买的?”
“也是十五文。”
说来刘三就觉得肉疼。
他是不太懂书画,但这明显画得不如沈青越嘛!
而且还没能连起来看的故事,他根本没法成套卖。
要不是沈青越这儿数量太少动不动就买不到,他根本不想买。
刘三再次鼓动:“这种扇子多了也就不稀奇了,不如这样,二十文一把,无论以后别人掉不掉价,你画多少我要多少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