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192)
姜竹和沈青越成了常客,三天两头来买。
别人买回家配别的菜吃,一家子吃一小盘,他们俩舍得花钱,一买一大份儿,沈青越吃不了太咸,还能在这儿点菜。
他想吃什么,人家提前给他捞出来单独放着,因为他爱吃萝卜、豆角,人家专门给他做卤汁萝卜和豆角,连同豆腐、笋一起卖。
沈青越:“咱们村就是缺个卖主食的。”
卤菜家婆婆笑:“等家俊娶了媳妇,问问他媳妇在不在咱们村卖蒸饼。”
刚进门来送豆腐的姜家俊顿时红了脸。
几人哈哈大笑。
家俊不好意思调侃别人,只好冲着沈青越来:“一大早就吃卤肉啊!我小叔怎么没来?”
沈青越:“他做饭。”
今天他想吃米饭,姜竹在家做呢。
没有电饭锅,他做不成米饭,要么生了,要么煮成粥了,得姜竹来。
一大早的,他下山走走,就当锻炼了。
早上卤肉家还没挑担子出去,他想吃什么能从锅里现捞,哪个品种都有不太咸的。
今天他点了只卤鸡,素菜除了他常点的萝卜、豆角,今天他还加了个豆腐。
豆腐卤得时间短不入味儿,也就他爱吃这种才沾上点儿味儿,里面还是白豆腐的半成品。
家俊调侃他,其实自己也差不多,也是一大早凑过来选菜选肉吃。
不过他要昨天剩的,闷了一晚,味道足足的那种卤菜。
连素菜都带着肉味儿,村里人都爱吃。
他的先捞好,沈青越的豆腐还得等一会儿,家俊用豆腐换完菜先走了,沈青越等着卤肉家媳妇给他捞菜,瞧见江修文骑着马进村了。
“江修文!”
江修文连忙拉缰绳,“沈先生。”
他下意识往沈青越身后瞥了一眼,“竹子不在?”
沈青越笑,好的,全都默认他们俩形影不离了么?“他在家,今天有空吗,和你聊聊书的事。”
江修文下马:“好!”
沈青越转头朝屋里:“嫂子,装好了吗?”
“好了好了。”卤肉家媳妇将沈青越的罐子递给他,沈青越付了钱,问江修文:“吃饭了吗?去我家吃点儿。”
江修文:“路上吃过了。”
沈青越:“路上能有什么,再上我家吃点儿吧。”
江修文先去跟约好的佃户说了一声,再骑马追上沈青越,他们俩到山上的时间倒是差不多。
一只卤鸡,一盘卤菜,姜竹还炒了点儿腊肉白菜,做了一小盆儿汤。
完全是正餐标准。
江修文家条件很好,但他长这么大都没一大早吃过白米饭,还挺新奇的。
边吃沈青越边把印书的情况和他说明了一番。
利弊他不用解释,只需要把事情说明白,江修文就懂了。
甚至懂得比他更多。
“读书人是不能经商的,想走科举,就更不行了。”
沈青越:“算作润笔费也不行么?”
江修文摇摇头,“若我是已经名扬一方的才子,或是朝中致仕大臣,又或者科考中了一甲,那没什么问题,但我尚未有功名,也还没任何建树,还不行。”
沈青越懂了。
走科考的考生,家里有钱随便花,那叫家境殷厚,淡薄财利。
自己赚钱随便花,那叫俗。
反正读书人不能和钱沾边,赚多了,说不定还会被人攻讦成商人。
平时兴许没事,万一江修文很出息,真遇到什么关键时候,这被人揪出来说事,很可能会影响他的声誉。
沈青越想了想:“要不然,我们不签文书,私下分?”
江修文摇摇头:“没关系,我本来就是想给村里孩子们写本儿好学的蒙书而已,现在都不用我花钱就有人愿意帮我们印了,这也是好事,如果对方想要给润笔费,不如给赵先生吧,我只写了个大概,是赵先生帮我修改成稿的。”
吃过饭,他们去找赵郁川,结果赵郁川也不要,“我就帮他看了看稿子,也没花多少工夫,我就算了。”
沈青越:“怎么全都视金钱为粪土呢?其实我也挺淡泊名利的。”
赵郁川哈哈大笑,想了想,问道:“我听说你和姜竹打算在山上建书院?”
江修文震惊:“书院?”
沈青越点头:“是有这个想法,姜竹说的?”
赵郁川点头:“他问过我建书院要盖几间屋子,怎么盖才合适,还说你们还打算挨着书院建一个孤儿院,专门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
沈青越:“对。”
江修文看他眼神都火热了,敬佩地叫沈青越直不好意思。
他轻咳一声,“还只是个想法……”
赵郁川捋了捋胡须道,“万丈高楼也要平地起,有想法就是好的。若是非要给,就把我的润笔费算在书院里吧!”
沈青越:“啊?”
赵郁川:“印他、印我、印你的名字,都不如直接印书院的名字,而找别的书院,不如用我们自己的书院。”
江修文愣了愣,笑道:“确实如此。”
沈青越也有点儿反应过来了。
大虞盛行书院印书。
如果以书院的名字来,别人拿到第一印象,会比某个人的名字,尤其是不够出名的人,更有说服力。
都是书院了,肯定比不知所谓的谁更权威吧?
书院印的书接受起来也会更容易!
沈青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受教了!”
赵郁川摆摆手,早些建成书院,他和小孙子也早一份归宿。
他并不指望赵舒云能考什么功名,更不希望他在大虞为官,但他总要有个出路,有份生计。
若是将来能在书院教书,不必离开这片恬静乐土,安稳度过一生,才是他最期望能看到的。
赵郁川:“尽早给书院起个名字吧!”
沈青越问姜竹有什么想法,连仓库都还没盖好的姜竹一脸懵逼。
“书院吗?”小姜师傅语气就带着没文化的心虚,“书院啊?”
沈青越:“嗯,书院,放轻松,随便起,海康那最出名的四海书院也没见名字多有水平。”
姜竹想想,也不是,人家名字挺大气的。
四海啊……
多大,多澎湃。
他们要不然叫什么山?
姜竹想啊想,想啊想,想到天黑,问沈青越:“你觉得叫青竹书院怎么样?”
沈青越:“……青竹?”
姜竹:“嗯……”
见沈青越怪怪地看他,姜竹很正经地给他解释:“书院要盖在咱们山上,还要盖在竹林那,等盖好了,书院里也能长竹子,他们说,读书人都喜欢竹子,因为冬天也是绿色的,不怕风雪,还说竹子是空心的,像君子虚心,还有什么来着……”
姜竹想了想,没想起来,“还……还能吃!好吃!笋能吃,长大了能编东西,也能盖房子,我觉得挺好的。对,还好看。”
沈青越憋笑:“那怎么不叫竹子书院?”
姜竹:“竹子不好听,青竹……青竹才好听,青色的,冬天也是青色的,不是枯的。”
“青竹书院……”沈青越点头,“好,我也觉得很好。”
他们小姜师傅绞尽脑汁想了一天呢。
还有他们俩名字。
姜竹满意了,准备晚上给沈青越做个腊肉炒笋,让他吃三片。沈青越叫住他,“姜竹,你知道竹子其实是一种草吗?”
“嗯?”姜竹诧异地回头看他,“草?”
沈青越:“对,竹子是草,但能长得像树一样高,甚至比很多树还要高,是我最喜欢的草。”
“……”姜竹停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沈青越。
“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岂不厌凝冽,羞比春木荣。春木有荣歇,此节无凋零。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小时候我爷爷教过我的诗,”希望他的品质能如松如竹,虽然他滑铁卢了,但是遇到了一个叫竹子,像竹子的小朋友。